其實,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因為:
一、中國農耕社會的經濟落後,而一個社會道德水平的高低客觀上又與它的經濟基礎成正比。記得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製前,有些地方的農民溫飽問題未得到解決,麵子熬不過肚子,偷雞摸狗,順手牽羊之事比比皆是,那時,一大早起來,伴隨著嫋嫋炊煙的是叫罵之聲相聞,老死不肯諒解。後來土地承包到戶,農民衣食溫飽問題已不成為問題,清晨的叫罵之聲相聞才日漸被雞犬之聲相聞所取代。路不拾遺僅靠空洞的道德說教是不能實現的,隻有千家萬戶的糧倉、衣櫃裏塞滿了,路上遺失的糧食、衣服才沒人拾。
國人看到自己熟悉的,昨天還生龍活虎的親朋今天突然去世時,通常要由衷地感歎人生的虛空:“人活著有什麼意思呀!在世的時候,整天為了錢奔波勞碌,與他人爭個不休,現在一眨眼撒手西去了,什麼也管不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聽聽這種感歎,好象他們都想開了,往後啥事定能禮讓三先。可事實不然,第二天照樣會為一點蠅頭小利與鄰裏爭得昏天黑地,這也難怪,畢竟眼睛睜一天就要吃一天的飯,不去奔波、勞碌、競爭,飯從哪裏來呢?不但要去爭,而且越是資源稀少,經濟不發達,競爭的手段、程度越慘烈。現代資本主義生存競爭的主流是靠資本、智慧、誠信,而傳統農耕社會生存競爭的主流卻是靠屠殺、搶劫、盜竊。
有人可能說中國農耕社會的經濟雖然落後,但整個社會卻是一個非常講究禮儀、謙讓、舍利取義的高風亮節社會,與你所講的情況不符。這其實是一種錯覺,因為從最終得到的實惠上看,謙讓、禮儀、舍利取義都是損處於下位的弱者,利處於上位的強者;處於上位的強者不遺餘力地推崇謙讓、禮儀、舍利取義本身就是在競爭;這種競爭比資本主義赤裸裸的競爭更具欺騙性、壟斷性、殘酷性、道德水準更低。謙讓、禮儀、舍利取義的本質就是要求處於下位的弱者們盡其所能的節欲、省儉,然後把節省下來的利無私奉獻給處於上位的強者,讓來讓去總不會讓給處於下位的弱者,這一點,處於上位的強者心透亮。
二、道德無理。依照“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的標準去衡量用於教化萬民的道德理應是符合自然規律,符合人倫天性,否則就不可行,就是無理,無理的道德再怎麼教化也無濟於事。在中國農耕社會的道德體係中雖不乏合情合理之處,但悖逆人倫天性、自然規律的地方也觸目皆是。
象“食色”本是包括女人在內的所有人的天賦人權,但中國農耕社會的道德戒律就是拒不承認婦女對於性的合理要求,男人死了妻子,妻子的屍骨未寒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喜迎新娘;女人死了丈夫,不要說是一年、二年、整個的餘生都得為一個陰魂堅守空房,做貞女烈婦,必須“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才行;如果真的是出於夫妻情深也罷,但不少的花季少女,僅僅是和未婚夫定了親,麵還沒碰過,一旦未婚夫遇故身亡,未進夫門的少女也得為之守寡一生。做丈夫的夢裏和別的女人翻雲覆雨,醒來後可以當作開心事說與妻子共享,但當做妻子的也坦言相告:“人都是一樣的”時,卻要招來丈夫的一頓暴打。
再如“孝悌”,兒女對父母反哺固然是應盡的責任,但為了孝順父母就應當賣掉自己的妻子,甚至將自己的兒子殺死嗎?這麼血淋淋的孝道能發揚光大嗎?宣揚為父親暖席可以,但進一步要求兒女們為了滿足父母的口福應不顧冰天雪地去臥冰求魚,就是無理。提倡無理的道德勢必會孵化出大量弄虛作假的偽君子。
“唐東海孝子郭純,喪母,每哭則群烏大集,使驗有實,旌表門閭。後試,乃是孝子撒餅於地,群烏常來食之,其後數如此,烏聞哭聲以為度,莫不竟湊,非有靈也。”
道德的無理還表現在用理想中的神化人物的完美操行來要求凡夫俗子,或是把各色人等的道德優勢集中於一些並不完美的凡人身上如孔子、關公等,塑造道德偶像,並以此來約束普通民眾。
“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果能如此,道德則不教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