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阿離回憶:滄海桑田,彈琴仙人何處去(1 / 3)

多少年後,我坐在小鎮茶樓臨窗的位置,百無聊賴地嗑著瓜子,說書先生嘰嘰呱呱說了一大堆,我卻無意領略那故事的有趣之處。今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一場大雪下了許久未停,漸漸地覆蓋這座繁華小鎮的一磚一瓦,我臉上掛著淡淡笑意,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依稀還記得那一年,也是這樣的大雪,那位仙人,執著一把十二骨素色油紙傘緩緩而來,帶著溫潤笑意。

那是昆侖少見的大風雪,我趴在冰天雪地裏快要被凍死,迷迷糊糊間聽到腳步聲,我無力地睜開雙眼,隻見遠方走來一位白衣男子,一襲白裘幾乎與昆侖冰雪融為一體,他執著一把十二骨素色油紙傘緩緩而來,從雪地裏將我抱起。我似乎聞到淡淡的檀香味,怯怯地抬頭望了望,那是一個很好看很好看的人,樹爺爺講的故事裏那些玉樹臨風,恍若謫仙的人大概就是這樣子吧,奇怪的是,他的額間還有一點朱砂印,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疑惑,為什麼我沒有呢?

我在昆侖山住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看見這麼好看的人,終歸有些好奇,我伸出小爪扒了扒他的衣襟,瞪大雙眼:“你是神仙麼?你長得真好看,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好看的神仙。”

他卻挑眉,道:“連毛也還沒長齊的小狐狸,又是幾時見過神仙?”

我動了動小耳朵,不服道:“就算沒見過,山上的樹爺爺也講過,神仙都是白胡子白頭發,嗯,反正都是花白胡子的老爺爺。”

他沒反駁我,摸了摸我的小腦袋,笑意溫潤:“那得等你長大了,再去見識見識花白胡子的老爺爺吧。”

我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感覺他的笑容很溫暖,已經很久沒人對我笑了,山上的小狸貓總是嫌棄我,說我是石頭裏蹦出來的,可是我仔細研究了很久,才發現,大石頭隻能蹦出很多小石頭而已,我隻是個沒人要的孤兒罷了。

“小狐狸,你叫什麼名字?”他將我塞入懷中,隻留一個小腦袋透氣,然後緩緩邁步向前走,一手摸了摸我的腦瓜,我感覺周身有光芒散發,接著便感覺身子暖暖的,我轉了轉腦袋,挑了個更舒適的位置趴在他懷中,聲音甕甕的,道:“樹爺爺說,我叫阿離,神仙哥哥,你叫什麼?”

“嗬嗬,阿離······我的名字嘛,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他的聲音那樣好聽,懷抱那樣溫暖,我有一種衝動,想要快快長大,我想,神仙哥哥一定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神仙哥哥住在榣山之巔,他帶著我回到榣山之後,我吃好喝好,不知不覺胖了一大圈,他時常帶著溫潤笑意取笑我:“唔,又胖了,下次抱你可要費勁了。”

我總是不服氣地用前腳刨地,然後“嗖”地一聲撞進他的懷裏,他朗聲大笑:“哈哈,阿離又調皮了。”

榣山的鸞鳥姐姐說,他是天上最會彈琴的仙人,會彈天下最美妙的樂曲,我歡快地跑去問他:“神仙哥哥,你是天上最會彈琴的仙人麼?鸞鳥姐姐說你會彈世上最美妙的樂曲,我想聽。”

我滿眼期待地看著他,他並未說話,伸出手在空中虛虛一晃,手中多了一把閃著五彩光芒的瑤琴,他盤坐在地上,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一陣行雲流水般的樂曲自他指尖緩緩傾瀉而出,我趴在他身邊偷看著他彈琴時專注的容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神仙哥哥真的很好看。

可是,我卻在他的琴聲中不知不覺睡著了,正做著美夢,突然感覺身子淩空而起,我急忙睜眼,卻和一個紅發紅須,穿著紅色錦袍的粗獷男子大眼瞪小眼,那漢子一開口,我感覺耳邊一陣轟鳴,他說:“小子,什麼時候有這般閑情了?竟然養起了寵物,幹嘛養小狐狸?我把我的火麒麟給你解解悶,這小狐狸剛好給我打打牙祭好了,哈哈哈!”

我一聽急了,小短腿在空中亂蹬:“你是壞蛋!神仙哥哥才不會讓你吃了我呢!壞蛋!紅胡子的壞蛋叔叔!”

“聽著我的曲子也能睡著,看來我這天上第一樂神的名號得讓人了。”突然我的身子被人接住,我抬頭,正是他的溫潤笑意,他抬眼看著紅毛叔叔:“父親大人,火麒麟是您的坐下神獸,孩兒又豈敢奪您所好?”

那紅毛叔叔又開口,我的耳邊又是一陣轟鳴:“哈哈,吾兒,何必如此客氣?這小狐狸甚是有趣,不過,既然榣山生活寂寞,何不隨我回天庭?”

神仙哥哥搖了搖頭,理了理我方才被紅胡子叔叔弄亂的毛發,笑道:“天庭如今已入正軌,我在那邊住不慣,不如榣山來得逍遙自在。”

“好吧,既然你意已決,老爹也沒啥可說的,小狐狸,嘿嘿,下次再見,那時候你該可以下鍋了。”紅胡子叔叔臨走不忘順走我的兩根毛,我極不自然地抖了抖,看著他消失在天際,心情有些低落。

“怎麼了?阿離”耳邊是他關切的話語。

我扒著他的衣襟悶悶道:“耳朵疼,壞蛋叔叔太吵了······”

“來,我幫你揉揉。”他動作輕柔地幫我揉著耳朵,一邊道,“阿離,我父君是在開玩笑,他的話當不得真的。”

“我知道,可是,神仙哥哥,你真的不是會離開這裏嗎?”

“當然不會!天上以後我再也不去了。”

“那你一輩子也不要離開阿離,好不好?”我執著地望著他,眼睛澀澀的。

他輕柔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又輕輕揉起來,笑道:“好。”神仙哥哥對我真的很好,溫柔細致,可是我卻偶爾會有小小的失落,我想,他眼中的阿離,大概就是一隻小狐狸,陪他走過數千年寂寞的小狐狸而已,可是我想,如果是這樣,也不錯吧,至少我陪在他身邊呢。

記得有一回,大概很多天沒洗澡了,我的身上癢得很,我趴在地上滾來滾去,滾到第十次的時候,身邊的琴聲驟然而止,神仙哥哥熟悉的溫潤嗓音在耳邊響起,他笑道:“阿離,今日是怎麼了?總動個不停?叫我如何繼續彈琴?”

我扭著身子,心情十分糟糕,抓狂道:“神仙哥哥,我最近身上好癢,感覺有東西在咬我。”

“是嗎?”感覺一雙手將我抱住,我抬頭,他笑著將我放在他的大腿上,然後撥開我的毛發,似在細細尋找什麼,我想轉過頭看看,卻始終無法突破狐體極限,最終放棄了,他卻似拈著什麼東西,嘴裏喃喃道:“原來是這個東西在作怪。”然後又繼續埋頭仔細地尋找。

就這樣過了好久,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呼,阿離,這下你可不會癢了。”

我納悶:“神仙哥哥,你在做什麼?”

“嗯,抓虱子。”

“虱子?!”我臉不由紅了紅,都是自己總是偷懶不洗澡,才叫他看見的,這可怎麼好?

我想,喜歡一個人,總是想讓他看見自己的好,我很喜歡神仙哥哥,可是,所有的事情都總是被我弄得亂糟糟,而他就在我身後幫我收拾殘局,我有時在想,這樣的我,他會不會討厭?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麻煩呢?

“想什麼呢?”自己的腦袋被輕輕彈了一下,我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方水潭之中,而他也在,額,脫衣服,我驚慌地捂著臉,又捂住眼,慢慢從爪縫間偷瞄,顫聲道:“神仙哥哥,你在幹嘛?”

“洗澡啊,順便幫你也洗洗,阿離是不是經常偷懶不洗澡,都長虱子了!”他帶著戲謔的語調讓我羞紅了臉,幸而長了一臉狐毛勉強遮住,我繼續在爪縫間偷瞄,唔,冰肌玉骨,不行,要長針眼!我不好意思地扭過身子,在水裏小小撲騰兩下,卻感覺一隻手把我抓住,然後清水從我的腦袋上方傾瀉下來,淋濕了我的毛發,我呆愣愣地定住,一時忘了閉眼,任由水花濺入我的眼睛,這時,一隻修長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頭頂上方一聲輕歎:“阿離,今日你怎麼老發呆呢?”

我呆愣愣地抬頭看他,猛地低頭,小聲道:“神仙哥哥,你會不會覺得,和阿離在一起很麻煩?”

“怎麼會?阿離怎麼會這樣想我?虧我還幫你抓虱子!”他無奈而戲謔的語調稍稍平複了我焦躁不安的心情,但是,我心中突然有些失望,他大概,一直把我當作一隻小狐狸,雖然我確實還隻是隻小狐狸。

我懷著複雜的心情爬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水,身後卻傳來他不滿的聲音:“誒!阿離,你又調皮!濺我一身的水”

我連忙回頭,入眼的卻是那毫無掩飾的男色,神仙哥哥就這樣趴在水池邊上看著我笑,任烏發散落一地,我感覺臉像發燒一般,閉著眼竄進了一旁的草叢,耳邊卻刮過他清朗的笑聲:“我說今日阿離怎麼了?原來是害羞了,哈哈。”

我承認,作為神仙哥哥的小寵物,我是很不稱職的,因為我沒有一刻不在覬覦他的美色,所以,那一年,作為一隻小狐狸的我,偷偷地親了神仙哥哥,小心翼翼地表露自己對神仙哥哥的感情······

記得那日,我去半山腰的花叢裏撲蝶,待我玩累了回到榣山之巔的時候,卻看見神仙哥哥伏在琴案上偏著頭,像是睡熟的模樣,我躡手躡腳地爬上了琴案,蹲在他的麵前,慢慢將小腦袋湊近。

已經幾百年了,歲月的風霜也不曾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他還是如我初見那般,是很好看的人,也是,我很喜歡的人,不對,我最最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