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也許永遠太遠(1 / 3)

1.

到了B市,趙媛媛下了機,取到行李,出來找半天卻沒有看見孟希。他說好來接她,她看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有點泄氣。怕孟希過來撲個空,她走進國際出口處的一家星巴克,給他發了短消息,就邊上網邊等待。

沒有吃東西,空腹喝了兩杯冰拿鐵,趙媛媛有點胃痛,拿出手機給孟希打電話,他沒有接,趙媛媛從剛開始有點委屈到氣憤到這時已經有些沒脾氣了。

她把行李拎的拎,拉的拉,抱的抱,都弄好了結完帳就往外走。出門走出幾步,就聽見有人喊她。

她循聲望去,看見十來米之外孟希正往她跑來。

他跑得有些急,額頭出了薄汗,看上去卻很開心,一邊揮手一邊衝她笑。

他這個人,總是笑笑的,好像天塌下來都沒什麼大不了,可以一笑以待。

一股溫暖的感覺從心底湧出,衝散了她此刻心中所有的委屈,難過,氣憤,焦慮,惶恐。她手一鬆,行李落了一地,孟希剛好跑過來,她一把纏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肩膀上。

她嗚嗚地哭起來,不是壓抑也不是爆發似的哭泣,隻是自然而然地流淚,像是一種傾訴。

孟希平複了奔跑後的呼吸,擁著趙媛媛,摸摸她的頭發,拍拍她的背,不催她,也不去管路人的打量,就那樣抱著她等著她。

趙媛媛哭得再沒有眼淚,兩個人才牽著手走出機場,孟希開來一輛車,他把行李放進後車廂,問她:“怎麼帶這麼多東西?”他剛才看見一個沒拉嚴鎖鏈的包裏,她竟然把一隻手臂長的絨毛兔也塞在裏麵。

“我不回Q市了,再也不回去,那裏已經沒有我的家。”

他回頭一看,她正偏著頭,咬著嘴巴,很倔強地在賭氣。

他伸手揉了一把她的留海,什麼也沒說,拉著她坐進車裏。

趙媛媛靠著車座,望著窗外車水人流,一路放空。剛才那樣哭一把,她隻覺得輕鬆得快要散架,能什麼都不想的感覺其實很好。

拉開車門,趙媛媛才發現車停處不是學校,而是一片陌生的居民區。

孟希在後車廂拿她的行李,她走過去問:“孟希,這是哪裏啊?”

他又拎又挎又掛,才騰出一隻手,牽起趙媛媛:“走,我帶你去看我們的家。”

趙媛媛心裏一暖,卻又疑惑,他租了房子嗎?

他們走進的是一幢有些年代的住房,牆上貼著五花八門的小廣告,石灰粉刷的牆麵膩著各種印漬。他們停在三樓右邊的房門前,孟希從褲袋裏拿出一串鑰匙,打開柵欄式鐵門,然後是淡黃色房門。

他一邊開門一邊說:“本來想換個防盜門,可時間來不及了。下個星期我找人來弄,這幾天你晚上記得要把門反鎖上。”

門一推開,趙媛媛首先看見客廳一堆還沒組裝完成的宜家家居組件。

“他們前天才把貨送來,還剩一個書桌,下午就能完工。”孟希跨過一地雜物,回頭囑咐趙媛媛,“你小心。”

“孟希,這裏是?”

“我買的,我們的家。”

趙媛媛訝然:“你哪來的錢?”這裏雖然是近郊,房子也不大,又是有年頭的房子,但這是B市啊,寸土寸金的地方。

“這些年我還是有點積蓄,暑假接了幾個活,七七八八就夠了。”

孟希把大包小包放進臥室,走出來看見趙媛媛還愣在門口,走過來拉著她進屋溜達,笑吟吟地指天指地:“你看,這雖然是老式板樓,不過它南北通透,陽光充足。而且附近有地鐵,前麵公車站坐99路也很快可以到你們學校,很方便……”

“孟希,你好像售樓販子。”

“你不喜歡?”

趙媛媛看孟希難得有一點點忐忑,心深深一軟,勾著他的脖子,抱住他:“不,我喜歡,特別特別喜歡。”是他們的家啊,就算是間茅草屋,她也喜歡的。

2.

趙媛媛開始了學校住房兩點一線的生活狀態,孟希每個星期周六會來住一晚。

他現在已經搬回孟家,趙媛媛爸爸的事他去請求他爺爺幫忙,老人家後來答應了他,不過條件是他得搬回去。

趙媛媛甫一聽這事,心中十分愧疚,彼時孟希正在烙蛋皮,趙媛媛站在廚房門口和他說話,然後她突然走過去,從背後抱著他,輕聲說:“對不起。”

孟希聽出她聲音裏真切的內疚,他轉身,和她麵對麵,深深望進她眼裏,說:“對我的爺爺,還有爸爸,我從來沒有恨過他們,不回去也不是因為賭氣或者懲罰。事實上我很想和他們和解,在保持我自身自由的同時能和他們發展親人的感情。我隻是在等一個契機。原來我打算等我把我的事做得更好了再回去,用一個獨立的有價值的身份去麵對爺爺,那時他明白不能隨意決定我的命運和前途,也許我們就可以和解。你爸爸的事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明白爺爺其實是關心我的,他現在最希望的隻是我能陪在他們身邊。我很高興,所以,你不用感覺任何抱歉。”

趙媛媛看出他眼底由衷的開心,麵色終於緩和,她笑開:“你們相處得好嗎?”

孟希點頭:“嗯,每天晚上我都陪爺爺下一盤象棋,有時會和爸爸喝一杯酒,聊聊過去。他們都是很了不起很出色的人,我對他們還沒有至親一樣的感情,不過我尊敬他們。我們都在了解對方,表達自己,我很滿足,我想以後我們還會相處得越來越好。”

趙媛媛為他開心,雖然他有很多手足般的朋友,現在她也和他在一起,但親人的愛是無法替代的,他心裏某處一定孤獨了很久,想起自己家發生的那些事,她心中五味雜陳,抱著他,迭聲說:“那就好,那就好……”

孟希拍拍她:“媛媛,我的蛋餃皮要糊了。”

媛媛放開手,探頭一看,驚道:“怎麼蛋餃皮是黃色的?”

孟希壞壞一笑:“我加了胡蘿卜和青菜汁,你不是不愛吃蔬菜嗎?這可不是好習慣。以後我會想辦法讓你多吃,愛吃。”

趙媛媛不以為然:“那是不可能的!我媽想了二十來年的辦法,都拿我沒轍。”

一說起王淼,趙媛媛眼神驀地一暗。

孟希不動聲色看在眼裏,拍拍她的頭:“走著瞧唄。”

那天中午孟希做了三菜一湯,蒸蛋餃,麻辣雞絲,炒三絲,白果豆腐鯰魚湯,都是趙媛媛愛吃的,味道也特別好。

趙媛媛一邊吃一邊感歎:“啊,孟希,你盡得香香姐的真傳啊。”

孟希眯眼笑:“我會告訴你香香姐的廚藝是我教的嗎?”

趙媛媛做了個鬼臉:“哎呀,尾巴都要翹起來了,你這人誇不得,誇不得啊。”

孟希故作大驚,往身後看一眼:“尾巴,有九條嗎?”

趙媛媛笑得不行:“我數數,啊,有,有。哈哈,你不但要做廚藝達人,還要做狐狸精,孟希你真是誌存高遠啊。”

3.

初秋的時候,管斐琳要和阿圓去爬山,是星期天,也約了趙媛媛,孟希這天正好有空,就一路同行。

B市但凡有點名氣的山,這一年都被管斐琳和阿圓征服得差不多了,他們這一次去的是西南的一座不那麼著名的山——天翠山。

天翠山隸屬燕山山脈一部分,因為離市區很遠,山上也沒甚絕美的著名的風景,所以尚未開發,探幽的遊客不多。山上灌木叢生,野花點點,沒有參天古木,隻偶有鬆柏和野果子樹。

一開始趙媛媛渾身帶勁兒,看見迥異於城市的風景,跟打了雞血似的突突往上爬,把另外三個人遠遠甩在了身後。

孟希和管斐琳一直叫她慢點,她不聽,結果半個小時就鬥敗的公雞一樣蔫乎下來。

孟希拉著她往上走,管斐琳和阿圓走在前麵,她時不時轉過頭叉腰大笑幾聲,把趙媛媛氣得直跺腳。

孟希笑:“他們爬慣了的,你比什麼?追不上的,我們邊看風景邊走吧。哎,那邊好像有野棗,你吃不吃?”

此情此景,也隻有吃的能慰藉趙媛媛這吃貨的一顆破碎的心了。她猛點頭。

孟希轉頭和管斐琳他們打招呼,讓他們先行,阿圓說上麵有座寺廟,他們在那裏等他們。

孟希摘來野棗,他專挑了紅的摘,吃起來竟十分美味,甜中帶點微酸。

趙媛媛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咬著棗子,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秋高氣爽,碧天無雲,野花青草在身邊環繞,飛鳥在樹枝間吱喳鳴叫,太陽升起來不久,空氣裏還聞得見清新入脾的露珠的味道。

孟希坐到她旁邊,又遞了幾個果子給她,趙媛媛接過來,順勢親了親他。

孟希不曾見她這樣主動過,眨眨眼,耳朵泛出一點紅意。

趙媛媛發現了,拍手笑他:“害羞哦,哈哈,孟希你害羞哦。”

孟希抿嘴一笑,伸手掣住她後腦,一吻到底,直親得她雙頰飛紅,眼波流轉。

趙媛媛瞪他,又氣又笑:“啊呀呀呀呀,你這人,得罪不得。”

孟希眉開眼笑,摸摸她腦袋:“嗯,孺子可教。”

寺廟在半山腰,趙媛媛他們到的時候,管斐琳和阿圓正坐在正殿外的石桌前喝茶。

“可人兒,快來快來,喝喝看這個大葉茶,山僧自己種自己炒的,可香。”管斐琳朝趙媛媛招手。

趙媛媛正渴,騰騰騰奔過去,把管斐琳那杯茶接來一飲而盡。

“哎喲,你屬牛的吧?!”管斐琳驚呼。

“我再進去要兩杯。”阿圓說完起身進去後廂房要茶。

這座寺廟挺小,連個殿額也沒有。不過香火嫋嫋環境清幽,四下裏打掃得十分潔淨,倒是個清淨的好地方。

趙媛媛和管斐琳商量著進去燒柱香,許個心願。這裏好像不興收香油錢,進去正殿,隻有一個僧人在拂拭殿柱。

殿內較外麵暗許多,格外有一種肅穆莊嚴的感覺。正麵一座菩薩像仙容妙目,慈悲非常。阿圓說民國時一位將軍下野時就隱居在此處,想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趙媛媛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望著菩薩,心驀然變得十分清淨安寧。

然而她是有所求的,求她愛的人都平平安安,求與她相戀的人長樂不央。闔眼默禱心願,俯身三個叩拜,趙媛媛睜開眼睛,起身回頭,看見孟希正站在大殿門檻處衝她微笑。

他眉眼疏朗柔和,笑意微微。

過去幾年,她經曆了人生太多變數,可是,從十六歲開始,這個叫孟希的男人就這樣一直站在她身邊,從不曾離去,從不曾讓她失望,他漸漸成為她心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可知道麼?她愛他,他可知道麼?她依戀與仰慕著他,他可知道麼?她想要好好好好地愛他,用生命愛他,他知道麼?她想與他共度此生永不分離,他可知道麼?

不知道也沒關係,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時光最終會讓他明白她的心意。

她背著手,跳跳地走過去,拉起他的手:“我餓了,我們下山吃東西去。”

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花了不到上山的一半時間,一行四人就到了山腳。

聽說附近有農家樂,具體位置不知,孟希和阿圓去探路,趙媛媛和管斐琳就坐在車裏閑磕牙。

趙媛媛從背包裏拿出一張紙來給管斐琳:“喏,你們家阿圓要的簽名,他也太內向了吧,怎麼不自己開口?”

管斐琳接過那張簽名,不以為然:“那是我們阿圓矜重自持。”

趙媛媛嘿嘿笑:“還是孟希好,直來直去幹脆利落。”

管斐琳輕哼:“他才不如我們阿圓呐。太帥,有距離感,而且眼中有兵氣,發起火來一定了不得。還是阿圓好。”

“孟希好。阿圓太老實,一定被你治得死死的,沒勁。”

“那叫外圓內方。”

“那我們孟希就是外柔內剛。”

“孟希像高加索大牧羊,看著溫和好相與,其實不然。阿圓是拉布拉多,可愛又忠誠,我愛死了。”

趙媛媛捧腹:“管老S啊,你可真行,拿你男人和狗比。”

管斐琳哈哈一笑:“老話說的啊,眾生平等,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

趙媛媛眯眼:“嘖嘖,您老可真會學以致用。”

管斐琳抱拳:“過獎過獎。”

趙媛媛笑眯眯:“萬物平等,好,那以後我就叫你阿彘吧。”

管斐琳哀嚎:“好你個趙媛媛啊,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最近減肥,越減越豐腴,這可是她心底深深的痛處啊。

雖然隻有一年的同室情誼,可是趙媛媛覺得和管斐琳很投契,丁佳也不錯。於是讓管斐琳下次出遊把丁佳也叫上。

“她一有課餘時間,就忙著打工,怕是沒這個閑情逸致。說起來她家環境是挺難的,這次轉係也沒成功,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不過她特能幹,什麼工都能幹,上個月聽說她光靠兼職就賺了四千多。我一月花四千差不多,千萬不能讓我老娘知道,不然得成天念叨我是敗家子。”

“是嗎?”趙媛媛若有所思。

4.

趙媛媛最近在琢磨著找份兼職做。離家的時候她把以前爸媽給她辦的銀行卡都留在家裏,隻拿了一個存折,折子裏是從小到大她每年花不完的壓歲錢生日禮物折現和零花錢。以前她花錢總是大手大腳,沒個盤算,王淼看不過眼,怕她養成好逸惡勞揮金如土的毛病,直到她上大學以前每年都要收去她大半的壓歲錢,說留著給她添嫁妝或者做創業基金。

那時趙媛媛說她雁過拔毛,批判她越有錢越無情,不過沒想到這筆錢最後還真派上了用場。

離家的時候趙媛媛拿走了存折,密碼是她的生日,她一直都知道。存折裏麵有五位數的存款,看起來可觀,可是精打細算花了兩個月的錢以後,趙媛媛發現生活不易,錢花如浮雲,一百塊破開,往往還沒什麼感覺,可能就隻剩下幾個鋼鏰兒了。

她還有近三年的時間才畢業,她想自己這麼沒用,畢業後又未必能馬上找到工作,所以現在找點輕鬆不耽誤學業的兼職來做是再明智不過了。可以賺錢,又可以鍛煉與人打交道的能力,日後工作也能有所受益。

打定主意,就差找個合適的兼職了。她先給丁佳打了個電話,結果得知她是在酒吧做啤酒推銷,都要淩晨一兩點才下班;她英文好,周末白天給初中生輔導英語;她偶爾還能在論壇找到些派對服務生的活兒,這種活工作時間不長,報酬卻不菲,是很吸引人的兼職,隻是不常有。丁佳跟趙媛媛說以後有這種機會聯係她。

自力更生。經過兩個周末的尋訪和努力,趙媛媛終於在家附近一間奶茶店找到了兼職。工作日每天從下午五點忙到十點半,中間有半個小時用餐時間,算時薪。周末上白班,每天工資110。

第一次用自己的雙手掙到錢,趙媛媛累並快樂著。工資周結,這天周末趙媛媛拿到首周的血汗錢,開開心心地回到家。

打開門,她看了一眼客廳的掛鍾,六點十五,這個時間孟希應該來了。果然,她馬上聞到燉菜香。她輕輕掩上門,躡手躡腳走到廚房,烏拉一聲撲到孟希背上:“孟希!”

孟希一驚,然後笑開,拍她的手:“廚房重地,客官你可悠著點。”

趙媛媛跳下來,把手中的塑料袋打開,取出一杯奶茶,插上吸管,雙手遞過去:“皇上,前街夢幻奶茶店供上,小女子親手調製,紅豆奶茶一杯,請用。”

孟希接過來,施施然喝一口,龍顏甚悅:“嗯,好味道,小趙子有心了。”

呀呀的呸!這關係亂的。

趙媛媛嘟嘴瞪他一眼,望了一眼鍋裏,喜道:“呀,土豆燉牛肉!快點快點,我餓死了。”

她說著,跑到客廳支起折疊壁桌,擺放碗筷。

孟希看她跑來跑去,笑看她:“還有會兒,你別急。”

“急死了,快點!”她坐在桌旁大喊,“孟大師,孟大廚,你手腳麻利點哇,要出人命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