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生活如花,愛如花蜜(2 / 3)

這一回,趙媛媛倒是如願以償地感冒了。

前一天趙媛媛去音樂學院的練功房練了半天舞,因為是混進去的,沒有進出更衣室,練功服都是裹在長長的大衣裏邊,出來的時候捂著一身的汗水,又碰見下陣雨,沒帶傘,澆了個落湯雞。一熱一冷,到晚上的時候她就開始有些鼻塞。

找管斐琳要了兩片白加黑,趙媛媛吃完倒頭就睡。第二天一早鼻子是不塞了,頭卻又重又飄,好像浸了水的棉花,又吃了兩片藥,她頭昏腦脹地跑去上了半天課。

中午她飯也不吃回了寢室又是蒙頭就睡。下午沒課,丁佳去了圖書館,管斐琳和阿圓約好了去爬山,出門的時候她給她打了飯和開水,藥也放在她桌子上,讓她實在撐不住了就給她打電話。

趙媛媛嫌她吵,胡亂答應一通把她打發走了。

頭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痛的,一發作起來就要人命似的,好像有個人在腦子裏釘釘子,左邊痛一下右邊痛一下,一抽一抽的。

趙媛媛抱著腦袋,在床上縮得像個蝦米。管斐琳走的時候把窗簾給她拉好了,現在整個寢室就像一個洞穴一樣,黑得趙媛媛心慌。

她想打電話,可寢室裏的電話從開學不久就壞了,大家都有手機,所以總忘記找人來修,現在她也不記得手機放在哪裏了,床上沒有口袋裏沒有,大概忘在教室或者掉在寢室某個角落,她想不起來了。

無助和疼痛讓她忍不住哭起來,哭了一會兒她爬起來,想著要去醫務室,卻腿軟得站不起來,然後她還是躺回了床上。

好在後來頭痛緩解很多,她又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不斷在做夢,夢境淩亂繁雜,各種次元各種生物的故事輪番上演,趙媛媛覺得很累,然後她就迷路了。她站在一個綠籬迷宮裏,前後左右都是墨綠色的枝葉,她奔跑突圍想要找到出口,卻隻有越來越茂密越來越逼迫的植物,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快要被纏死了!突然一道寒光亮徹天際,一個人穿著鎧甲,舉著重劍,劈開綠色波濤向她走來。

“媛媛,醒醒。”

趙媛媛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忍不住去摸他的手臂:“孟希,你的鎧甲和名劍呢?”

都燒得糊塗了。孟希微微皺眉,將趙媛媛從被窩裏拉起來,慢慢扶著從床上下來:“走,我們去醫院。”

他讓趙媛媛坐在椅子上,先擠了個熱毛巾給她擦去臉上的冷汗,然後從櫃子裏找出大衣給她套上。

給她穿鞋的時候,趙媛媛一直躲,她偏著腦袋:“把你的龍叫來呀,我不走路的。”她還在做夢呢。

她的樣子讓孟希哭笑不得,觸到她灼熱的體溫,心裏不免著急,哄道:“我答應宿管阿姨五分鍾內要下去,你別鬧,乖。”

正值流感大爆發,附近的醫院已經沒有床位,醫生開了藥,趙媛媛就坐在走廊上掛水。她靠在孟希的肩膀上,已經從半夢半醒的狀態裏清醒過來。還有輕微頭痛暈眩,開始流鼻水,她手裏拽著一包心相印,心想她再也不要感冒了,她情願做一輩子的笨蛋也不要感冒了。

孟希靠著牆,眼睛微闔,看起來很疲憊,眼睛下麵浮現一圈淡淡的蟹殼青。他沒有睡著,趙媛媛輕微的動靜都會讓他神經牽動。換了第二袋水,孟希問趙媛媛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麼東西。趙媛媛搖搖頭說不,她就想泡個澡,平時她已經習慣了公共浴室,可現在她渾身酸軟汗臭,就特別想泡個熱水澡。由奢入儉難啊。

打完吊針孟希帶趙媛媛去了附近一個養生粥店喝粥,中途他走開去打了個電話,等他們吃到差不多了又有人打電話給孟希。他們結完帳出門,孟希帶著趙媛媛走向一輛黑色帕薩特。

車門邊站了一個精幹的年輕人,他笑著遞給孟希兩把鑰匙和一張卡:“這是車鑰匙和公寓鑰匙,還有電子門禁卡。都給您。地址是茉莉園A棟16-2。總經理說還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給他打電話。”

孟希笑著說:“謝謝,辛苦你了。”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趙媛媛坐上去,自己坐到另一邊,對窗外的年輕人道了別,這才開車離開。

趙媛媛原本以為對孟希來說,B市也是一個接觸不久的城市,可是他表現得在這裏土生土長一樣。他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呢?趙媛媛覺得,從一開始,孟希對她來說就是一個謎,越接觸越困惑。

可是她凡事習慣不想太多,何況她現在病得完全沒有力氣,打了個哈欠,她靠著椅背打起了盹。

6.

茉莉園是一個高檔小區,室內室外一應設施俱全。趙媛媛如願以償泡到溫暖舒暢的熱水澡。從浴室出來,趙媛媛一邊擦頭發,一邊去客廳接了杯水來吃藥。

孟希在次臥室上網,趙媛媛沒有打擾他,回了房間看見床頭邊有一遝財經和汽車雜誌,她抽了一本隨意翻看,看著看著感冒藥藥效上來,她趴著就睡過去了。

後來她是被一陣忽遠忽近的噪音吵醒的,睜開眼,隻感覺頸子酸痛,頭上不斷有暖風襲來。她費力扭頭,從發絲間看見孟希拿著吹風機在給她吹頭發。

看見她醒了,孟希把吹風機的風速調到最大檔,他一邊吹一邊將她的頭發捋順,說:“怎麼不吹幹頭發再睡?本來就感冒了,這樣什麼時候才能好?”

趙媛媛扭了扭脖子,又揉了揉,一出聲發現是又有些鼻塞:“我沒找到吹風機。”

孟希的手比趙媛媛的大很多,力氣也大,可是現在他落在她發絲間的手指卻溫柔得像二月春風,趙媛媛舒坦得直想歎氣,暖風吹得她昏昏欲睡。就在她眼皮快要粘在一塊兒的時候,孟希關了吹風機,放在一邊,並且上床躺到了她旁邊。

趙媛媛下意識飛快轉身,伸手橫在他們中間。她暗暗地罵自己,趙媛媛,你是豬啊,你的警惕心呢?

孟希看她緊張得要命,反而捉弄似的一把攬住她的腰,把她拉近懷裏。

每次都這樣!趙媛媛又氣又有點害怕,用力推他他卻紋絲不動,她叫起來:“孟希,你放開我!你想幹嘛?”

孟希笑出聲來,靠近她耳朵說:“我想我幹嘛也幹不了什麼,我都四天沒合眼了,現在就想好好睡一覺。你別動,我抱著你,睡得香。”

趙媛媛還想說什麼,一抬頭看見他疲憊的眼圈和下巴上的胡茬,滿嘴抗議都不知道怎麼說起,全吞回肚子去了。

不一會兒,孟希的呼吸變得平緩勻長,他睡著了。趙媛媛繃得像弓弦的背才緩和下來,她原本以為自己會睜眼到天亮,沒想到很快也睡著了。

第二天,趙媛媛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感冒的症狀好了泰半,無病一身輕,趙媛媛翻身起床,洗漱完畢後走出房間,她發現孟希沒在。

這天是周末,趙媛媛不趕時間,她先到廚房找吃的,可冰箱裏除了一盒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看不出成分的湯和幾瓶依雲礦泉水,空空如也。

她走出來,正想著要不要出去買點吃的時,有人開門進了屋。

趙媛媛聽見聲響,回過頭去,正和來人打了個照麵。是個年輕女人,皓齒明眸,看上去美麗大方,端的是個典型的出色的北方佳麗。她留一頭梨花卷發,一副闊邊墨鏡架在額頭上,小西裝哈倫褲,渾身散發出灑脫利落的氣息,卻又不失女人味。

紀晨漪看見趙媛媛,愣了一下,連忙說:“對不起,我走錯了。”忙不迭退出去。關上門看看門牌,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剛剛打開門的鑰匙,撓了撓頭又把門打開了:“沒錯啊,你是誰?”

趙媛媛想這大概是正牌主人回來了,趕緊微笑著說:“我是昨天來借宿的,我叫趙媛媛。”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孟希帶我來的。”

紀晨漪拖進來一個行李箱,還有兩包雜七雜八的東西。趙媛媛悄悄打量了一遍,沒有吃的。她失望得心裏直歎氣。

“孟希?他在B市?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紀晨漪放定行李,從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大口,走到趙媛媛身邊,未等她回答,先伸出手去,“我叫紀晨漪,是這房子主人的妹妹……”

與此同時,又有人打開屋門走進來,是孟希,他手中提著兩份早餐,他關門的聲音恰恰和紀晨漪說話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紀晨漪說:“也是孟希的未婚妻。”

7.

孟希十二歲以前從沒見過他的父親。他由母親和姥姥帶大。他們住在楠宋街48號。那是一幢附帶獨立院子的二層小樓,還是民國初年的老式建築,二樓以上砌了閣樓,開了兩扇老虎窗。

童年時候的孟希,總愛爬上窗口,吹四季各異的風,眺望清澈高遠的天空。其實天色並非一直清澈高遠,但回憶起來它就老是那個樣子,就像院子裏的銀杏樹,想起來總是一樹黃燦燦的葉子,是很溫柔的金黃,所謂銀杏秋黃。

母親開了一家裁縫店,她耐心聰慧,客人總誇她巧手天工,客人帶來的外文雜誌上的服裝樣式,她看兩遍,總能做出來,款式八九不離十,或更略勝一籌。

孟希總是追問自己父親的下落,一開始母親哄他他去了遠方工作,但六歲以後她就不再隱瞞他父親的一切。

他叫孟明坤,身居高位,身份特殊。當年他尚在基層,隨領導到Q市考察一個環境藝術課題,認識了那時還是大學學生的程沛,就是孟希的媽媽。

他風趣英俊,她活潑美麗,幾次不期而遇的接觸讓兩個年輕人閃電般地墜入愛河。可是很快,程沛知道了孟明坤的身份,他遙不可及的家庭背景,以及他無法逃避即將木已成舟的婚姻。

孟希不知道媽媽是怎麼度過那之後的一段時期,她講述得十分平淡,就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後來,在孟明坤離開後,程沛發現自己有了孟希。

她說,在發現有了他以後,她一點沒有慌張,而是第一時間就愛上了這個來得不合時宜的小家夥。

知道了父親的事,孟希反而失去了好奇,他非常安於自己的生活,電視上大哭大鬧要爸爸的事情沒有發生在他身上過。反正他母親與人為善,他也不喜爭鬥,不會有人指著他罵他是沒爸爸的野孩子。

十二歲時,短短半年時間,因為一場大範圍爆發的呼吸係統傳染性疾病,他失去了媽媽和姥姥。姥姥去世以前,費盡周折聯係到了孟明坤。時光如水,往事如煙,老人已然忘記過去的埋怨與責難。孟希還小,需要有人照顧,她把他托付給了孟家。

孟明坤早已結婚,曾有過一個兒子,小孟希一歲,伶俐聰穎,喜好槍械軍器,且天賦過人,頗有孟明坤父親當年的風采。一家人對他疼寵備至,寄予厚望。可惜他十歲的時候,因為一場遊泳事故去世了。

孟明坤的妻子在失去獨子以後,灰心喪氣,悲傷難遣,最後患上了抑鬱症。

乍聞孟希的存在,最高興的是孟明坤的父親,並亟不可待地把孟希接到了B市。

在孟家那兩年是孟希有生以來,最不開心最孤獨的一段歲月。他每天都要被迫念許多書,學各種科目和語言,他本來十分喜歡讀書,卻一度幾乎看不進去任何文字。除了這些,他還要學很多他無法理解的技能,馬術,鋼琴,跆拳道,射擊……

他之所以被要求學習這些,是因為這些都是他的弟弟以前會的。

最後他覺得真的撐不下來,去找他的父親。孟明坤彼時已經是一家集團公司的董事,他眼中已經不具多年以前的熱情與勇氣,取而代之的是穩重的精明。可是看著眼前一雙和程沛如出一轍的眼睛,他心軟了。

孟明坤和自己的父親周旋了半年之久,孟希終於重回家鄉,獲得了自由。

那個老人家對孟希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不想再看見你。”

“可是他說話不算話,好多次想把孟希抓回去。”紀晨漪說話麵無表情,有點麵癱,隻對麵前的點心和咖啡有興趣,“有一次,他令人布置了一個宴會,排場特盛大,特氣派,宴會上有外國大使,都以為是要嫁公主什麼的。那其實就是個訂婚宴會,為我和孟希準備的。”

“鴻門宴啊,誰腦子進水了才要去。可是我們都被他逮去了。關鍵時刻,孟希開溜了,嗯,他很擅長這個的。”

“後來我才發現這個身份對我實在太好用了。某人的未婚妻,我甩著這個當令箭,再沒有蒼蠅圍著我轉,我爸媽也不念叨我了。So easy。”

“所以,你不要誤會。我剛剛就那麼順嘴一說,不是實情。孟希讓我跟你解釋一下,你們都還滿意嗎?”

“我沒讓你說那麼多。”孟希坐在一邊抱胸聽她將他的家史一一道來,他抹抹鼻子,平時不覺得,這樣從別人口中聽起來,他還真是有點身世多舛。

“可你不是也沒阻止嗎?”紀晨漪吃完了自己的香蕉酥和蛋撻,把魔爪伸向了孟希的巧克力蛋糕。

孟希一直關注著趙媛媛,她正捧著咖啡,雙眼發愣,想來是還在消化剛剛的離奇故事。

他回過頭才發現,麵前已經空無一物。

“喂,我的蛋糕。”

“反正你也不愛吃,我被關了兩天禁閉,餓死了。你憐香惜玉一點。”

“你太像我的哥們兒,有點困難。”孟希笑笑,“這次是為了誰?”

紀晨漪剛想開口,突然頓住,一會兒她舉起手指四下晃了晃,指向某個點:“你聽,這歌。”

“You raise me up?”

“不是店裏的歌,是手機鈴聲。”

在手機主人接通電話以前,孟希從西餅店的背景樂裏聽出那個鈴聲,很熟悉的口水歌,歌者好像是去年上位的選秀歌手。原本是走頹廢偏搖滾的路線,沒想到也能唱這樣深情甜膩的歌曲。

孟希回想了一下那人的樣子,點點頭:“頭發很長,褲子很多洞,嗯,是你的茶。”

“還是我的優樂美嘞。”這麼半天,紀晨漪終於笑了笑,她抓起吃剩的蛋糕,站起身,“我走了,多謝款待。晚上我要回茉莉園,你們約會換個地方,別告訴我哥。拜!”

孟希回頭,看見趙媛媛哭了。她哭起來淚水總是一串一串的,滾圓的淚珠落在她手中的瑪琪雅朵裏,把浮皮的奶泡砸出一個一個坑,已經快趕上月球表麵了。

孟希從紙巾盒裏抽出衛生紙,遞給她:“怎麼了?哪兒又不舒服了?”

她接過紙巾,搖搖頭,擦擦臉,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太可憐了吧。”

孟希笑了,手指伸到她臉頰上,接到一滴滾燙的淚珠:“丫頭,別哭,我該受寵若驚了。”

趙媛媛很認真地看著他:“以後我不和你發脾氣了。”

她想了想,改口說:“少發。”

8.

B市的秋天特別美,天色總是瓦藍瓦藍,空氣清鮮舒爽,傍晚成群的鴿子飛過天際,就擦亮了燦爛的星光。趙媛媛有時傍晚會站在陽台上一邊壓腿,一邊看看B市每天都變得不同的秋色。

不過這樣的好風光並不長久,到了十一月初,B市的秋天就匆匆過去,迎來幹冷的冬季。

趙媛媛來的時候沒有帶冬天的衣物,也沒料到這裏的冬天會這麼倉促地凶猛地到來了。

為了避免再一次感冒,趁著周末,趙媛媛去了一趟商場。

M大附近就有一家易初蓮花,趙媛媛去了那裏,挑了幾件毛衣和外套,走過一家男士服飾專賣店,又給孟希買了兩件毛衣。

一件淺藍色桃尖領,一件黑色堆領,她想著孟希穿上毛衣的樣子,不自覺地笑容滿麵。

下到二樓時順手又買了個加濕器,這樣一來手中就滿滿當當,再塞不進任何東西了。趙媛媛往回走,剛走到校門口,就聽見有人叫她:“媛媛。”

她回頭,看見徐曉桐。

半個月沒見,他又滄桑了些,看上去烏雲壓頂印堂發黑。他接過趙媛媛手中大大小小的口袋,說:“我幫你。”

他有話說,趙媛媛看得出來。她沒說話,等他開口。

快要到宿舍樓的時候,徐曉桐終於開口,卻字句維艱:“媛媛……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你能不能讓孟希去看看章殊,他好些天沒吃飯,也不聽人勸。他……心裏有癡念,還未肯死心。”

趙媛媛沒回答,走到宿舍樓下,她突然問徐曉桐:“你身上有錢嗎?怕不怕辛苦?”

徐曉桐點頭又搖頭:“有,不怕。”

“那還有什麼可為難的,等我。”趙媛媛拎著口袋奔上樓,很快又跑下來,手裏還抓著兩個袋子。她還是那件純白色羊絨開衫,多係了一條白色波點紅色圍巾,她跑的時候圍巾就在她肩頭一跳一跳的,像雪地焰火,冰山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