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揚州安平縣縣令薛繁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故國三千裏,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如今的薛繁已經三十而立,二十年的寒窗苦讀,隻為了一朝金榜題名,魚躍龍門。
可天意弄人,上次科舉,本已萬事俱備,可偏偏降下西風,燒得自己遍體鱗傷。傍上石左,以為可以接上劉諭,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攀上枝頭變鳳凰了,誰知容易冰消,劉諭轉身便被拉下馬來。
還好保住了縣令之位,覓得機會連上寧王,這一等就是一年多。
薛繁知道自己小小的一個縣令在寧王眼裏,不過芝麻大小的官職,並沒有什麼用途。所以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時刻地關注著京城的動作,期待一語驚人,一飛衝天。
是的,就在今天,一切的成敗就在今天。
“抬起頭來!”恭順帝淡淡道。
薛繁激動地欠了欠身子,抬起肥厚的腦袋。自從當了安平縣的縣令,較之以前發福了許多,也白了,臉上更是精心修飾了一番,兩隻眉毛細又長,根根斜立,不雜不亂,小小的一對眼睛,加上才露尖尖角的幾根胡須,猶如淩煙閣的圖畫一般精致。
看得出,薛繁是一個極會享受生活的人。
薛繁是第一次目睹天顏,然而本就身材弱小的恭順帝,穿著一件大號的龍袍,手腳包容其間,而寬大的帽子前麵的吊墜,更是將恭順帝的整個臉都遮住了。
還剩下了什麼?令薛繁失望的是,除了衣服與帽子,他什麼也看不見。
帽子下麵突然傳來聲音:“你就是薛繁?”
“正是微臣!”薛繁慌忙低下頭去,心內惶恐,剛才看得太入神了,差點忘記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是整個大明的主宰者。
“說吧!”恭順帝不喜歡薛繁這個人,或者說這類人,一雙眼珠子,總是在眼眶內滴溜溜亂轉,好像隨時都在想怎麼算計誰。
薛繁一怔,還沒反應過來,第一次麵聖,沒什麼經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先說什麼,後說什麼,怎麼開頭,怎麼結尾,就像寫文章一樣,總該有個套路什麼的吧。可是倉促上朝,薛繁也不知道找誰問,是以抬頭眼巴巴地看著寧王。
寧王道:“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薛繁這才正正經經地磕頭道:“微臣遵旨!”
恭順帝見此,真恨不得跑下去抽他薛繁兩個耳光。一個個的京官,好歹天天在寧王眼皮子底下,溫順一點無可厚非。但你一個天高地遠的小小安平縣縣令,看寧王的臉色行事,也學得跟小綿羊似的,這讓我這個做皇帝的情何以堪?
“看來,世人皆知有寧王,而不知有皇帝了!”恭順帝也替自己感到悲哀,暗道,“有寧王在的一天,也就沒有朕安寧的一日,現在若是李彥再被趕出朝廷,還有誰能真正與之對抗?”
想起小順子與家丁的事情,恭順帝這才發現,他並沒有多少的真憑實據,不過是聽了小德子的話,一時意氣所做出來的事情。最後才迫不得已,選擇與寧王合作。
“小德子也是寧王安排到朕身邊的!”恭順帝頹然低下頭去,懊惱非常,因為此時終於明白,原來所有的事發生後,都隻是對寧王有利。而恭順帝不過一個傀儡一樣,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就在恭順帝自怨自艾之時,薛繁已經將要講的話講完了,可是他發現皇上一直低著頭,沒有半點動靜,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又仔細回憶一遍,並沒有什麼不合理之處。這些話都是他深思熟慮過的,可以講的。
就連當事人李彥也覺得薛繁的話絲絲入扣無懈可擊,一時還真找不出任何的錯處。寧王更是十分滿意,沒想到自己底下還有這麼好的一個人才,剛開始的時候確實輕視他了。兩人也是奇怪,為什麼恭順帝隻字不吭,他到底在想什麼?
“呃,就這些嗎?”恭順帝眼見場麵靜下來了,而下麵各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精彩,便知道自己錯過了一段好戲,於是大手一揮,道:“再講一遍給朕聽聽——”
這下,所有人都怔住了,今天的恭順帝是怎麼回事?
不過,他是皇上,是至高權力的象征,他既然要求下來,誰也不敢說個不字。是以當薛繁疑惑地看向寧王時,寧王也隻能無奈地點點頭。
“是,微臣遵旨!”薛繁口內答應,心裏卻暗暗懷疑,難道真的有什麼地方有漏洞,被恭順帝看出來了,原本自信滿滿的話,反倒遲遲不敢說出來了。
“皇上,微臣安平縣縣令薛繁,前年九月,微臣慚愧,敝縣發生一件殺人案件。微臣當即派人調查,功夫不負苦心人,經過三個月的明察暗訪,終於鎖定嫌疑人犯。隻是人犯案發之後,便般離安平縣,落戶於臨州的貴陽縣。微臣因此派人報知揚州刺史高寵,然而一等月旬,沒有半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