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越來越濃,箭雨漸漸稀落,以至鴉雀無聲,然這靜默,卻比剛才的喧囂還讓人心生恐懼,楚兵雖曾經滄海,卻依舊躲在房屋的每個角落,埋頭膝下,希望這場噩夢盡快結束。正此時,又聞城外鼓響,刀槍鏗然脆響,喊打喊殺聲由遠及進。
“王叔,軍心已亂,戰者無利,趁早撤兵!”那士兵果斷道,語氣強硬,居高臨下,令人不敢反駁。
糊塗王爺站在那士兵身後,心神未定,主意全無,猶豫道:“可如今四麵埋伏,大霧迷路,不辨方向,該從何處突圍?”
那士兵不屑一笑:“不過三麵埋伏,南門無人防守。且來者雖眾,不過烏合之眾。東門處,聽其呐喊擂鼓之聲,恐怕是連一次仗都沒打過而拉來的壯丁罷了。我並非怕了他,隻是覺得這是再好不過的台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不退更待何時?王叔別忘了,我等此次不就為失敗而來???”
糊塗王爺點頭稱是,卻不得不佩服明軍主帥膽大心細。
如此黑夜濃霧,若不是那士兵耳力超人,憑誰又能在膽破慌亂之時,分辨得出來者否是真正的軍隊?且又網開一麵,正好讓我軍逃跑,後追而擊,逃亡之人又哪來的還手之力?更是無從分辨。此計一環套一環,巧妙至極。糊塗王爺越想越覺得心寒,頭腦不禁冒出冷汗,此次大明之行,不是僥幸帶了那士兵來,差點陰溝裏翻船。
楚軍聽糊塗王爺將領,整齊旌旗,人馬前後照應,徐徐而退,大明之軍,未得李彥之令,不敢追趕,隻得眼睜睜看著楚軍消失在濃霧中。
伊寧主持劍雲關,見孝仁帝在住,兵力又被陳飛帶去小半,恐分兵易失,是以放棄小關,皆入主關內,護駕要緊。楚軍因此一路暢通無阻,神鬼不覺,繞至原來小路,悄悄慢行。穀莊遠遠見了,待其軍半數已過,便下令放火,秋風一起,煙火不斷。楚軍早已身心俱疲,又經此大火,更是肝膽俱裂,百步反倒笑五十步,生者謝天謝地。
晨光終於破天而出,煙霧不情願地化水化塵而散。兵敗如山倒,糊塗王爺彎腰騎在馬背上,發須焦黑,臉色頹然,忍不住再次回望劍雲關,卻見上麵旌旗密布,守備森嚴,原來的“陳”字軍旗換成了“明”字,心知大明皇帝早已逃出。不禁心內恥笑自己,被明軍將領玩弄於孤掌之間,卻還在做著江州春秋大夢,且殺使抗旨,隻怕回去又有一場災難。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此情此景,糊塗王爺想起來時楚軍唱的《秋辭》,一啄一飲,皆是前定。
李彥見楚軍退去,從陳家地室中找到何常在諸人,得之此消息,眾人皆歡喜鼓舞。出室觀之,卻見外麵持戈穿甲,威風凜凜站了一地的士兵,眾人見了,以為楚軍去而複來,又要躲避,卻聽見,跪拜之聲山呼海嘯:“拜見都統製大人!”
原來昨夜東麵之軍乃老三帶領的一幫草寇,不過臨時買了幾身鎧甲,隨意穿上,模樣還可,說其敗絮其中卻一點不為過。
西麵與北麵是九州吳侯的軍隊,腰直背挺,一個個精神飽滿,井然有序,站在草寇旁邊,立馬將他們比了下去。笑官赤手空拳,哪敢在九州大動幹戈,不過憑著聰明才智,做了九州吳侯的幕僚,幾月下來,吳侯對他是言聽計從。一日得到李彥的飛鴿傳書,立馬說服吳侯發兵江州,正好與老三趕在一時。
李彥聽了,差點沒從台階上摔下來,這肯定是老三為顯擺而自作主張,可也不分時候場合,身後可有一大堆的大佬看著。
李彥不敢自專,將何常在讓到身前。何常在心內震驚,這才明白今日敗楚全懶李彥一人之力,不禁握其手,一起走向門口,俯首萬人跪拜,笑道:“能逢今日如此盛況,愚兄托李大人之福!”
李彥忙連連搖手,低頭哈腰,謙虛道:“下官不敢居功,不過僥幸,皆是皇上洪福齊天,各位大臣吉人天相。”
何常在哈哈大笑,道:“李大人少年得誌,卻不居功自傲,實在難得。他日上京,我等定要好好聚聚,圍爐夜話,促膝煮酒,以抒心中之誌。”
李彥一怔,不知為什麼何常在突然提起進京的事來。
正想著,何常在大手一揮,老三帶著眾人喊道:“謝宰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