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恨!”李煜的《望江南》,李彥提筆寫了三個字,便丟下了。
李彥自知上無私門可靠,下無百姓基礎,即便將來有寸功,也將握不住,所以才想到讓老三去疏通關係。李彥江州長大,父親任司馬,如今自己又是都統製,然上下不曾見過幾個官員,不是他們不想見,而是陳家有意孤立他們。
自然關係是自上而下來得快,但是李彥一個穿草鞋的,不得不艱難地從下麵一步步往上爬。雖如此想著,卻是初次經世,沒有多少把握,大有死馬當活馬醫的味道。
“吱呀”一聲,小萬披著衣,一手推開門,一手端著一碗熱湯,笑看著李彥:“少爺恕罪,小的今日睡得有些死,竟沒聽見您的腳步聲。”
小萬今日陪李安出診,來回幾十裏,雖已熟慣,猶是腰酸背疼,一靠上枕頭,便鼾聲如雷,夢中驚醒,推算時辰,從廚房端著碗過來看時,李彥果然已回。
“萬叔叔掛心了,小侄隻想一人做會,不必在此伺候。”李彥見此,心內烘熱,笑道。
“是!”小萬放下東西,又挑亮了燈,這才退出關門而去。
夜複涼如水,李彥倚在椅背上,看著大明山水圖畫,怔怔地發著呆,心內一片空白,手上的湯漸漸冷去。
翌日清晨,寺廟的鍾聲響起,李彥起身時,竟發現自己已身在床上,仔細回憶,卻一無所獲,該是小萬看到,從座椅上把他搬上來的。洗漱既畢,問安父母,詩書早課,廉營點卯,士兵操練。時間似乎又慢了下來,每日單調重複,兩點一線。
“劍雲關大捷!”得得馬蹄聲急,一路飆過,塵土飛揚。
李彥每次聽見令官的吆喝,總會眯著眼,似信非信。
“哪來得那麼多楚軍,殺了一撥又來一撥,莫不是謊報軍情。”路邊百姓嘀咕道。
“且不管他有多少楚軍,隻要劍雲關穩如泰山,天下太平,我等才能安心為民為商,你說是也不是?”一著錦衣麗服者,正背個包趕路,聽人抱怨,接口笑道。
那人看了錦衣者,不似相熟,便不置可否,默然不語,低頭擦肩而過。
錦衣者一臉濃黑的胡須,方正大臉,一根深長的傷疤從額頭直至頸脖,粗臂黑膚猶如鍾馗,轉身拉著那說話人,笑嗬嗬問道:“勞煩這位兄台,不知西街同文巷可是這個方向?”
那人掙紮著,好不容易甩開錦衣者的手,已是一身冷汗,錦衣者雖笑臉相迎,在那人看在眼裏卻如同鬼魅無二,也不知聽沒聽清問話,隻是拚命地點頭,惶恐道:“是是是???”
“謝謝!”錦衣者似“少小離鄉老大回”重歸故裏,熱情激揚。
那人聽言,急急如喪家之犬,逃也似的跑開了。
李彥見錦衣者正準備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趕忙喊住。十五年前,江湖武林盟主尚且畏江州如虎,遺言後輩“莫入江州”,而今陳家一倒,是個阿貓阿狗都可以自由進出。李彥不禁感歎,世事變幻無常,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我與爾同路,且結伴而行!”李彥好心道,此時日落西山天外紅,眼見就要暗了。
錦衣者卻看著去路,遲疑地皺著濃眉,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大聲道:“哼!讀書人最會妖言惑眾,我自小長於江州,此地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自然比你熟悉!”
李彥被錦衣者一句話噎得張開了口合不上,無奈搖頭,心內自歎:“果真自作孽不可活!”也不去管他,自顧自地回去。
錦衣者猶豫片刻,對著李彥“呸”了一口,便昂首挺胸走自己錯誤的路,美滋滋去了。
“格老子的,這麼遠。”
李彥愕然回首,卻見那錦衣者正在燈火闌珊處,如孫猴子四處張望,驀然看見李彥,竟忘了剛才的不快,笑嗬嗬地走上前來,道:“喲,小兄弟,這麼巧啊!”
“確實巧,沒想我們往相反的方向走,也能在此相遇。”李彥揶揄道。
錦衣者搔頭笑道:“對對對????”被李彥看穿了,竟臉不紅心不跳,反倒自鳴得意,這樣的人,李彥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兄台家住何處?”李彥準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同文巷的鐵匠鋪子,左右沒看到,可能是關掉了。”錦衣者抓著胡子想著,看著李彥,點點頭。
李彥卻是一愣,心想:“該不會是一起的吧?莫非他又在胡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