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在桌上的是一疊英文資料,路銘心瞄了一眼,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長單詞,就知道大約又是什麼專業文件,所以應了聲,還有些依依不舍地又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才跑去餐廳管李阿姨討湯喝。
顧清嵐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才抬手按住了胸口,強自將痛楚按下。
看文件不過是個借口,方才他是打算和路銘心一起去餐廳的,但胸口刹那間的悶疼卻驟然襲來,他維持神色如常已經是勉強,若再動作,肯定會被她察覺。
輕閉了雙目,他在等待痛楚減緩的時候,想到了任染那句“自苦”,在任染眼中,他一定過於惺惺作態——明明愛人就在身旁,卻要硬撐,既不痛快,也耽誤病情。
他其實也不是有意隱瞞,銘心已經很好了,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心思細膩,更是時時刻刻都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唯恐錯過什麼他不適的蛛絲馬跡。
可他卻不敢,過分在她麵前袒露放鬆,他已經想起來了一切,路銘心卻猶自懵懂。
她還以為他們有著前世今生的情緣和羈絆,他也不知道,她深愛著的,到底是那個前世的幻影,還是如今的自己。
因為不知,所以惶恐,如今的這些關愛和擔憂,他不知道有多少是偷來的,是她本想補償給前世的那個“顧清嵐”的。
在想到這些之後,他的確再也無法坦然地在她麵前任由自己虛弱下去,好像一個騙子,還嫌騙來的東西不夠,總想攫取更多。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狼狽和無力,也不想當有一天,她戳破了這個謊言,想到的,全是這些不堪的回憶。
盡可能地在她麵前表現得好一些,從容淡然一些,多留下些溫暖的點滴,或許對他們而言,都是幸事。
他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等疼痛到了可以忍耐的程度,就睜開雙目起身,手指也擦過額頭,拭去那些不怎麼醒目的薄汗。
抬步走到餐廳的時候,路銘心已經噴著一碗羊肉蘿卜湯,開心地啃著略顯得巨大的蘿卜塊,愉悅地衝他招手:“清嵐哥哥,李阿姨燉的湯跟我媽媽燉的好像,你也來一碗!”
看著她滿足的樣子,顧清嵐不由挑起了唇角,但麵對她和李阿姨期待的目光,他也隻能略頓了頓,笑笑說:“沒事,不用給我盛了。”
路銘心想了下,恍然大悟:“哦!我懂了!男神是不能吃羊肉湯這麼沒氣質的東西的?”
顧清嵐也不知道她這個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他無奈地搖頭,看著旁邊李阿姨明顯失望起來的目光,隻能再次笑著對阿姨解釋:“我不是不愛吃,暫時沒什麼胃口。”
李阿姨也是開朗慈祥的性格,聽他這麼說,頓時也就不失落了,又去廚房裏將今天的飯菜端上來。
拉了椅子在路銘心身旁坐下,他側頭輕咳了聲,才又笑:“忙了一天一定餓壞了,多吃些。”
路銘心連連點頭,她一邊喝湯,一邊轉頭看到他,總嫌他臉色太差,就抬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嘴裏說:“清嵐哥哥,你要不要去醫院再做個檢查啊?最近一直不舒服的樣子。”
顧清嵐搖頭笑笑:“我還好,天氣原因。”
得到這種回答,路銘心隻能又小聲嘟囔他太難伺候了,變個天就得提心吊膽。
她這樣的抱怨也算經常,從頭至尾,顧清嵐也隻帶著和平日一樣的淡淡笑容,聽她亂說。
到了一年的最後一個嫉妒,路銘心又忙了起來,短暫的一個月休整後,她馬上就要奔赴下一個劇組。
這個合約是去年杜勵就幫她簽下的,也是個曆史題材,不過卻是大電影,她在裏麵擔任女一號,一個美麗卻柔弱的小國公主。
雖說是女一號,但在那部徹頭徹尾的男人戲裏,她出現的場次也就是和男三號男四號差不多的水準,基本上還是她之前慣常扮演的類型:熒幕花瓶。
整部戲下來,隻用負責美就可以了。
雖然這個角色對她來說沒什麼突破,不過進組前她還是緊張地準備了一陣子,關起門在家裏做了一周的調整,對著鏡子背劇本,爭取早日入戲。
雖然是在家,不過為了不分散精力,她還是把自己關在了二樓的一個客房裏,除了出來吃飯睡覺之外,都一個人關著。
不是她不想跟顧清嵐在一起,而是她隻要看到他,立刻就會想起前世的那些事,然後對新角色就完全進入不了狀態了。
對此她當然特別糾結,明明美人就在身旁,卻隻能把自己躲起來閉關,這是何等的痛苦。
於是在又一天的苦苦忍耐結束後,晚上睡覺前,她就摟著顧清嵐的腰唉聲歎氣:“清嵐哥哥,演沒有你的戲好辛苦啊。”
顧清嵐笑了笑,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那怎麼辦?以後每部戲都會這麼辛苦了。”
路銘心又哀歎了聲,雖然她心裏也猜到顧清嵐不會再出演任何一部劇了,不過還是不死心:“清嵐哥哥,我們這部戲播了沐亦清肯定會火的,你真的不考慮以後再接劇?”
顧清嵐有些無奈地笑笑:“我本來也並不是演員,這部戲隻是匆忙頂替……”
路銘心抬頭在他臉頰上吻了下:“可是清嵐哥哥你這麼美!”
顧清嵐垂眸看著她,微微一笑:“那麼以後隻給你看,不好嗎?”
這麼一說,路銘心頓時又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對了,他的一顰一笑,眼眸中溫柔的光芒,從今以後隻有她一個人能看到,這種獨占的感覺簡直好到不行。
她想著,就把頭埋到他胸前蹭了幾下,吸了一大口他身上類似於的木葉清香,而後滿足地輕哼出聲:“清嵐哥哥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顧清嵐攏著她的肩膀輕笑了笑,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再貪戀在他身旁的日子,工作還是需要做的。
過了幾日,路銘心不得不出發去新劇組,臨別時顧清嵐帶著司機送她去機場,下車前她還拉著顧清嵐的手不鬆開:“清嵐哥哥,要照顧好自己啊,你生病了我會心疼的。”
顧清嵐對她微微笑笑:“我在家不會有什麼問題,你還是關心你自己好一些。”
路銘心一本正經地搖頭:“我就算在劇組也不會輕易生病,你哪怕在家也不保險……因為嬌弱的美人是你不是我!”
對此謬論,顧清嵐也隻能失笑加無奈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乖,到了劇組別這麼說話了,這次我和莫先生他們都不在。”
這倒是,除了《山河踏碎》劇組外,還真沒有其他劇組能讓她毫無顧忌的耍寶,在其他劇組裏,她也就是和在鏡頭前一樣保持女神的姿態。
越想越舍不得,路銘心都恨不得把顧清嵐打包帶上飛機,但她也隻能俯身過去摟著他的腰不撒手:“清嵐哥哥,要等我回來哦!”
就這麼普通的一次送別,給她弄得快成了生離死別的場麵。
顧清嵐唇邊帶著縱容的微笑,抱著她輕聲答應:“好。”
也許是話說得太滿,到了影視城沒多久,路銘心居然感冒了,雖然隻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在發現後立刻吃藥,症狀也不明顯,沒有影響拍攝,但畢竟也算生病了。
下午提前從片場回酒店休息的時候,她就在房間裏抱著電話跟顧清嵐哭訴:“清嵐哥哥,我頭有點疼……鼻子也塞住了……”
話筒那端傳來顧清嵐的輕笑聲:“銘心,你希望我去看你嗎?”
路銘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沒什麼啦,很快就好了,清嵐哥哥如果因為來看我累出病來,那才不好。”
雖然這麼說,但她當然還是希望顧清嵐能過來看望自己,不是因為生病虛弱,而是她實在有點想他了。
聽著她明顯帶些期盼的聲音,顧清嵐卻笑了笑,輕描淡寫地帶開話題:“氣溫變化大的時候容易感冒,注意身體。”
路銘心“哦”了聲答應,聲音裏明顯帶著失落。
顧清嵐又笑笑,溫聲對她說:“銘心,早些回來。”
想到拍攝結束後,她今年的重要工作就都結束了,一直到農曆新年之前都可以跟他待在一起,路銘心精神就是一振:“好啊,好啊,清嵐哥哥你要在家等我!”
顧清嵐輕笑著:“好。”
路銘心戀戀不舍不想掛了電話,顧清嵐突然開口說,聲音還是一貫的柔和:“銘心,今天我有個重要會議要開,不方便接電話,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路銘心一愣,這還是她和顧清嵐在一起後,他第一次對她說不要她聯絡他的話。
之前無論是身處何地,他的私人手機總是對她保持著24小時的暢通。
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意外,顧清嵐又笑了笑,安撫一般說:“沒事,等會議結束,或者間隙裏有時間,我會給你打電話。告訴你不要聯絡我,是害怕你打不通我的電話擔心。”
他這麼解釋倒也合情合理,路銘心也知道有些事關重大的會議,會要求與會者關閉一切通訊工具。
她很少過問顧清嵐在工作上的事,聽他這麼說,隻是覺得應該不是學校裏的事,也沒追問,就答應下來:“好啊,清嵐哥哥一定要記得給我電話。”
顧清嵐聽著她語氣裏還帶著幾分不自覺的委屈,不由笑,聲音一再放柔和:“我知道了,生病了自己注意休息。”
路銘心還想纏著他再說幾句,卻聽到他又接著說:“那麼我收線了,再見,銘心。”
她也隻能跟著道了再見,等屏幕上的通話顯示斷開,她還抱著手機,想了想,翻開手機的相冊。
她的相冊裏,有一個專門的文件夾,放的全是平時裏偷拍顧清嵐的照片。
說是偷拍,其實顧清嵐大都是知道的,有時候她還會弄出點聲響來讓顧清嵐看鏡頭,對她這種行為,顧清嵐總是縱容的,有時還會配合地對她露出些溫和的微笑。
所以她這個總被狗仔隊和粉絲偷拍的“女神”,自己的手機裏卻塞滿了偷拍的顧清嵐的照片。
一張張翻看著自己的珍藏,路銘心覺得不看還好,越看越覺得對他的思念已經滿溢到恨不得馬上就出現在他身邊。
在和他通話之後,又戀戀不舍地看了好幾遍他的照片,她才放下了手機。
吃了感冒藥,頭有些暈暈地躺在床上,她板著指頭算了一遍距離回去還有多少天,才合上眼睛,默默祈禱著拍攝順利,工作能早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