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樓西側的水泥地上空空如也,大樓其他教室九點鍾就關閉了,隻有底樓幾間通宵教室還開著,走廊裏溢出來的燈光微微照亮了那片血跡早已徹底擦幹淨的地麵——那些曾經在她的黃泉路上助一臂之力的自行車據說因為車身過於血腥和不吉利,所以放在保安處門口後一直無人認領,最後都被收廢品的車子拉走了。
餘仕在那塊昏暗的水泥地上站了一會兒,忽然像個短線木偶一樣跪坐了地上,雙手撫娑地麵,腦袋神經質的一顫一顫,身體跟著微微抽動,卻聽不見一個曾經自信狡猾的偷車賊此刻傷痛欲絕的悲泣。
他的哭聲隻響徹在心裏。
那一晚,簡若寧寢室的電話機沒有響過。
勞凱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正在筆記本電腦上觀看昨晚剛下載的色情小電影,擠在四人寢室裏的七個人都看得鴉雀無聲,隻有電影裏的聲音嬌喘著蔓延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他們不必擔心樓管阿姨會衝進來,憑著勞凱的背景和每個禮拜至少在阿姨開的小賣部裏消費一百多元的貢獻,隻要不帶女的進樓也不殺人放火,阿姨是不會管他們這個宿舍的。
電話是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勞凱邊擠出宿舍椅子組成的觀眾席邊走上陽台摁了通話鍵。打電話的是個略有南方口音的家夥,問勞凱是不是收二手車。勞凱按照老規矩問你是誰啊?對方說是一個買過你車的朋友介紹我來的。
勞凱“噢”了一聲,說什麼車啊?什麼時候看貨?對方巴結著說我急等著錢用,車子現在就在東門外麵的那家小賣部這裏,車子快沒油了開不過來,要不您過來看看?勞凱皺著眉頭問這麼遠?
對方說遠是遠了點,要您稍微跑一趟,可我這車是好車啊,您看了絕對不後悔的,說實話要不是我女人打胎需要錢我真不願出手啊!
勞凱打斷道好了好了,這話你等我來了再說,東門是吧?等著!說罷合上手機,又瞟了電腦屏幕上的畫麵一眼,罵了句娘,拿了自己桌上的二輪小摩托車鑰匙便下了樓。
勞凱原本租在校外的房子已經到期,所以最近住回校內的L樓。因為天熱太陽大,他戴上一副墨鏡,嘴裏叼著根555進了樓門前的車棚,打開自己那輛哈桑車的電子車鎖。
勞凱當初因為好玩在學校作了兩年的黑車生意,沒想現在到居然越做越大,不由開始想著搞轉型,所以正規的二手車交易他現在也做。雖然利潤薄是薄了點,但到底安穩——縱然自己老爹能給學校再多讚助費,也不可能通天通到公安局,尤其是在搞嚴打的公安局吧。現在不收手,說不定哪天警方嚴打打到學校,自己可就像那個偷自行車的小赤佬一樣玩完了。
說起那個偷車賊,勞凱又在心裏開罵了。當初自己把那輛車子從車賊手裏買進來時花了不少錢,剛從摩配城換完殼子出來的小摩托卻被騎SAAB的小子弄花了。雖然歪打正著抓住那小子給自己在學校裏弄了個好名聲,但十個好名聲也抵不上賣掉一輛黑車能賺到的銀子。
所以再次遇到那小子時,勞凱可不管他是剛剛放出來。
一周前的那個晚上,勞凱在酒吧接到朋友電話,說看見那個偷自行車的小赤佬居然回到學校,往D樓他女人出事的方向去了。勞凱當即就扔下酒吧裏剛釣到手的形體隊小騷貨,上車直奔D樓,結果還真給他逮住了,便要那小赤佬賠車子板花的錢,起碼也要五六百。
小赤佬說自己沒錢,還哭著鼻子裝可憐——多丟人,自己沒本事就別出來混。勞凱說不換錢也可以,這樣,五塊錢一拳,十塊錢一腳,讓我幫你湊到五百吧。說完就是一頓痛快的亂揍,對方心虛不敢還手,由著他來。
勞凱打到兩百七十多塊的時候自己的手和腳倒酸了,對著鼻青臉腫的債務人揮揮手,慷慨道:剩下的錢就算便宜你了,以後別讓我在學校看到你,不然就把剩下那兩百多連本帶利討還回來——滾吧!
現在想想,勞凱覺得還不過癮,要是那小子不知死活再回來叫自己遇到了,幹脆叫上一夥人一道來替他“還錢”算了。
勞凱邊想著,邊推著哈桑往車棚後麵的那塊草坪上走——如果推著車子按原路出去實在很煩,要避開停著的浩浩蕩蕩的自行車,還是直接從外麵的草皮上碾過去比較方便。誰知道車子還沒推出去半米遠,隻聽“噗嗤”一聲,前胎一下子就癟了。
這一癟氣來得太突然,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還對著車子使推力,卻見車子不在前進半步,彎腰一看,才發覺車前輪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