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必達揚揚眉毛,餘仕講你別誤會,這些車,你若能還給車主,就想辦法把他們歸還;若不能,就賣掉,或者,讓它們為我殉葬。

馬賊把鑰匙放進口袋:我答應你。

餘仕遲疑片刻,問:為什麼這麼幫我?

駱必達:這麼多年來,很少有人能快到讓我的前輪剛趕上他的後輪,你是其中一個。

餘仕點點頭,了卻一樁心事,便鬆開手指,電梯很快到八樓。他步伐遲緩的走出電梯,駱必達最後反問他一個問題: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麼?

擁有最後幾分鍾自由的男孩笑著搖搖頭:再見,朋友。

不鏽鋼門緩緩合上,駱必達看到餘仕的臉最後變成一條黑色的縫,然後繼續往上升去。

當天下午四點半,餘仕被兩名警官押著走出南區11號樓,路過的學生都萬分詫異的看著這一幕,不知道這個男生犯了什麼大罪有這等待遇,好奇的在警車邊上圍了一圈,很快便被樓管阿姨和老師驅散走,但還是站得遠遠看著。

餘仕被摁著頭推進警車後座。司機沒開警燈和警笛,車子緩緩穿過南區的主幹道,透過車窗他看到放學的學生正騎車進南區,平凡的臉上帶著疲倦或輕鬆,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羨慕。

假如那個開車的警察稍微留意一下後視鏡,就會發現從他們離開11號樓起,一個騎自行車的男生便一直慢慢尾隨著他們,神情肅穆,宛如跟在出殯隊伍後麵的侍從。

這是馬賊的哀悼方式。

餘仕告訴駱必達的那個“倉庫”,車子數量雖不多,但都是精品,其中最出眾的,卻是一輛鳳凰牌的城市車。雖然在這座城市裏,這個牌子這個型號的車子數以萬計,而且價格隻要兩百塊錢,但餘仕偷到的這輛,有個絕對非同一般的車主。

外號“豆大師”的竇心文這個人也算學校曆史上一大奇葩。

當年教育部把他從一所一流名校的管理層調過來時所有的人都對他很看好,可他擔任招生辦主任不到一年就給自己“增值”了將近兩籮筐的投訴和舉報信,學校覺得在運用人才上有必要靈活機動一下,就趕緊讓他去負責後勤。

那時學校正好在抓基礎的硬件建設,校園裏大興土木,現在的新圖書館就是那時造起來的,由這位奇葩負責內部工程。結果圖書館在夏天便有了這樣一個自動殺蟲功效:每天晚上大批飛蟲衝著大片燈光飛奔進來,但由於所用內部塗料的功勞,使得這些勇敢的飛蟲在第二天一早老師上班時已全軍覆滅,老師自己也經常被熏陶得頭暈目眩惡心。而豆大師對這些反映的回饋是句反問句:“你們沒有住過新房子嗎?”

除此之外豆大師的政績比比皆是:體育館頂端八十盞大燈有五十盞竣工起就不能用,師生在上課時還要擔心頂上會掉下東西來;教學樓有一半的窗戶開也難關也難,開了不能關,關了不能開;新造的宿舍樓牆體開裂是家常便飯。

當然,新造了一年的大禮堂,其天花板部分當初也是這位老兄一手負責的。於是他的外號由來也就並不奇怪了——豆大師,豆腐渣大師。

和在工作成果的風格相反,豆大師在生活中很節儉,比如他喜歡騎自行車是出了名的。

學校其他中高層領導坐的不是奧迪就是帕薩特,最不濟也是普桑,唯獨豆大師很少在學校坐車,而是騎了輛鳳凰城市車在校園裏來來往往,並且還專門找人在車身鋼管上用塗料寫了學校校訓,以此增加效果。為此校報編輯曾經給了他一個專版報道,刊登了豆大師和他愛車的照片,起的標題連編輯自己也看不下去,趕緊送上頭交差,省得心煩。

但那期報紙卻格外受學生歡迎,從前派送給別人都沒人要看的校報被人搶著取走,至於拿走後都用來做了點什麼,就八仙過海了。當時餘仕也搶到了一份,然後盯著那輛車觀察了許久。

僅過三天,這輛寫著校訓的鳳凰車就被盜了。

愛車失竊,豆大師高調的大發了一通火氣,一麵指令北門派出所盡快追查,一麵又表示不舍得買新車,所以隻能以學校賠給他的車子代步。一年之後,豆大師已經榮升後勤主管,屁股也坐習慣了帕薩特轎車的軟座墊。但就在那起SAAB盜車案破獲後不久,他自己的愛車忽然就回來了。

隻不過,回歸的方式有點特別。

首先是豆大師的辦公室秘書收到一份快遞,寄件人後來被證明根本不存在。

快遞的盒子裏裝著一個自行車鈴和一隻腳蹬子,另外還有一封信,告訴豆大師他當年失竊的愛車將陸陸續續回到他的身邊,希望他注意查收。豆大師一開始自然把它當作一個惡作劇。他也知道自己在這所學校的口碑和地位,犯不著為了這種事情大肆張揚。

然而第二天一早,一個孤零零的自行車前輪便出現在行政樓門口,用一根環形鎖鎖在大門台階的不鏽鋼欄杆上,還貼了張紙條,上書“豆大師愛車”五個大字。紙條自然被立刻撕下,但是打開環形鎖卻頗費了一番功夫,最後學校派出所的人終於用大力鉗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