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必達看著簡若寧漸形漸遠的背影,不知道是該跟上去還是獨自離開。
她此刻會覺得自己是個傻瓜麼?
馬賊不得而知。
傻瓜。傻瓜。
正走神,到附近取自行車的陳鎮走了回來,卻沒先招呼駱必達,反倒“喲”了一聲。駱必達順著他的驚異目光看去向路邊的灌木叢。冬雪已經覆蓋了枯黃的枝幹,和草地上的雪幾乎連為一片,所以那個黃白雜色的瘦小身影才能引起陳鎮和他的注意。
是一隻貓。
它就匍匐在教學樓水泥牆外圍的空調通風口附近的灌木叢邊,顯然是想取暖。可這棟樓的教師休息室此刻關門無人,所以沒有暖風從出風口吹出來。但它似乎走不動了,眼睛耷拉的宛如兩道縫,像一個毛球蜷縮著。駱必達知道學校裏野貓無數,春天歌喉嘹亮的叫春,冬天默默無聞的凍死,皆是自然規律。隻是假如沒有忽然起來的大雪,也許它還能多活一些時日吧。
陳鎮卻已經棄自己的跑車於不顧,輕輕走到灌木叢邊,吹起一聲長而輕緩的口哨。陳鎮家以前養過好幾隻貓,所以對這種動物是很了解的,他的口哨聲起了作用——像是被槍聲驚醒的戰士,那隻貓猛地抬起了頭,原本眯成縫的眼睛瞬間恢複了貓科動物的圓潤,在那裏睜了好一會兒,像是在回憶什麼,然後張開身子一步一步朝吹口哨的陳鎮這裏走來。駱必達這才發現它的身體其實很長,隻是前麵為了保暖蜷曲得很徹底,所以眼前這隻緩步走來的貓少說也有十歲。它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不知是因為雪地冰冷還是年紀偏大。
陳鎮很小心的把這隻貓抱到懷裏,講,原來你還在啊。
駱必達:你認識它?
陳鎮:前麵那個偷車賊下手的時候,就是因為有它在一旁發瘋的一樣的狂叫,才引起那兩個男生的警覺——說起來,這老貓還是很有靈性的。
駱必達看著陳鎮輕輕摸它的腦袋,問:你估計他多大了?
陳鎮左看右看一下,像是專家權威一樣:少說十二三歲。
聞者心中一驚。貓的理論壽命在十二到十七歲,但能活到十五高齡者少之又少,何況野貓壽命遠少於家貓。眼前這隻貓沒有死於疾病、寒冷、饑餓、同類相殘、車禍或者捕貓人,竟能活到十三歲,已經是大奇跡。陳鎮摸著它皮毛下那些打架留下的傷痕,卻發現它自始至終沒有叫過,便拍拍腦袋。貓似有感應,隻是以爪撓袖,嘴巴大張舌牙並現,似在嗥叫卻無聲無息。
陳鎮不由皺起眉頭,道,怪了,前麵還聽它警報器一樣的亂叫,現在卻這麼溫順。
那貓聽不懂陳鎮的話,卻隻是扭過頭一直盯著駱必達的臉,好像在看一塊鹹魚幹或是一盤牛奶。馬賊被它盯得心裏一激,回頭去看簡若寧離開的方向,伊人早已無影無蹤。他心中悵然,再回頭,卻見陳鎮把貓往單肩書包裏放,不由詫異:你幹嗎?
陳鎮講當然是拿回家去養,否則不出一天它肯定凍死在這裏。駱必達說你真是有空。陳鎮卻不以為然道:這年頭,人情冷暖,太多東西不靠譜,就像剛才,前腳你還騎著車優哉遊哉過來,搞不好後腳那車就讓賊骨頭給偷了——這年頭小偷多啊,偷車偷錢偷創意,偷魂偷人偷成績,哎,還是養隻垂垂老矣的貓比較牢靠,自己走不了,別人偷不掉。
駱必達知道陳鎮這是在學生會和團委混跡一段時間後的牢騷和感悟,但他關心的卻是偷車:你很討厭偷車的吧?
陳鎮推著車講廢話,隨即拍拍自己的跑車把手道:你忘啦,當初要沒你,我這車早就叫賊骨頭弄走了,所以那天我教訓順手牽羊的那小子特別賣力——剛才那勸架的小姑娘太善良,那偷車的又不是她親戚,一看就是自己沒丟過車——對了,老駱你不是說你的車也丟過麼?你不恨那偷車賊?
駱必達眼睫毛微微抖了兩下,像是要顫去幾粒看不見的灰塵,猶豫了半晌才點頭講了兩個字——
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