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四川夥計大呼一聲“好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他讓那車主試了試刹車,收下兩塊錢,走過來從肖子龍這裏取了麻皮袋拎進店鋪。幾乎與此同時卓寧雨的手終於離開駱必達的坐騎,轉身回到路邊的自己人那裏,在之前自己坐的那輛車車前杠邊怔了一下,沒上去,而是上了後車座,一行男女便在漸起的聒噪聲中離開自行車店。

載著卓寧雨的車子走在最後麵,所以她的同伴裏沒人看到當車子經過肖子龍麵前的一刹那,卓寧雨的中指和拇指一扣再一彈,指間的牡丹煙頭畫出一個黃白色的曲線,穩穩落在肖子龍身邊的公共垃圾桶頂端,打了個小轉。

駱必達屏息看完女子手上射出的那道弧線,發現她最後還側臉往這邊看了一眼,神情叵測,也不知道是在看這個少年,還是看少年身後的坐騎。

那群人最終消失在遠處路口,肖子龍看看那個牡丹煙蒂,從路沿斜坡騎上來,停在差點賣掉坐騎的初中生身邊,講,你也可以走了。

是菲到目前為止很少做虧本買賣。

學校信息中心的資料庫存著二十多萬名學生極其詳細的個人檔案,屬於重中之重的機密,偌大的學校學生會裏隻有正副團委書記兩個老師的校園內部網帳號有權限登錄查閱。是菲常年出沒於團委辦公室,往往能看到那個粗心大意的副書記輸入帳號密碼的動作。是菲何等人才,隻消斷斷續續觀察三五次便猜出了密碼。但竊得天機之後她一度隻登錄過一次,完全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因為她清楚自己這種行為若是被抓到的話會有什麼樣的嚴重後果。

但是當駱必達來找她,問她有沒有辦法查一下學生資料信息庫的時候,是菲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了。她清楚駱必達在這所學校的人脈極其有限,官方機構裏認識的人無非她和陳鎮。她也清楚,自己在駱必達眼中是那種不做無報酬之事的人,但和她這種人做交易,一切規則都可以既透徹又心照不宣,也不會有保密和安全方麵的顧慮——而駱必達需要的就是保密和安全。

她自然也好奇駱必達為什麼要查這個叫卓寧雨的女生,但她不問,因為她不該問,駱必達也不會回答。她隻需要作完自己能做的,然後等著報酬的實現。

是菲索要的報酬不是錢,她不是那種缺錢的學生。提出過與平凡甚至庸俗的條件,對她對駱必達都是種侮辱。

所以當初是菲對駱必達開出的條件是:她要騎一次自行車。

是菲要騎的自然不是普通自行車。哪怕真品快馬如捷安特十二段變速跑車,也隻是跟陳鎮打個招呼就能擺平的事情。

她心裏想要的,是“赤色火焰”。

這四個字曾經是山地車界的一代經典,捷安特公司出品,鋁合金車架輕而不鏽,銀灰鋪底的車身繪有赤金二色火焰紋,車輪兩側皆為紅色,行馳時宛如暗火流動。在幾年前自行車品牌不算繁多的時代,它便是自行車裏的奔馳跑車。駱必達有些詫異這女子也知道昔日赤火之名,但既然已經答應,就不能反悔。隻是現在赤色火焰已經宛如過氣明星般隱沒在五花八門的新車種裏,流水線也幾乎停產,新車市麵上難覓其蹤。

是菲當然也知道這車難找,說,我隻要騎一次即可,至於它怎麼來,怎麼回去,與我無關。

話已經暗示得極為明顯,駱必達不露聲色道:好,我明白,隻是這車不好找,你我都需要一點耐心。

是菲在電話那頭眼角一勾:我相信我的人品。

駱必達搖搖頭,掛掉電話,手機還來得及放進口袋,一個神兜兜的愣頭青就騎著輛八成新的赤色火焰,哼著小曲邊從他身旁騎了過去。

愣頭青就住在駱必達他們S樓後麵再後麵的那棟Q樓。

此公分外疼愛自己的坐騎,看護有加,給車子上了兩道鎖。駱必達仔細觀察過,鎖後輪的是把普通的固定鎖,他用丁字刀就可以解決,真正難對付的是鎖前輪的那把U型鎖,鎖孔是古怪的水波紋加半括號形狀,沒有專門的工具是打不開的。駱必達隻會對付老爺車上的老爺鎖,這種新式武器一度讓他傻眼。

但這不意味著就沒辦法。

據他觀察,每周一和周三上午七點半左右,愣頭青都要騎車到東門體育館上體育課,路上沒有同伴。駱必達下手的時間就選在周一早上,因為此時秋季已過,天入寒冬氣溫驟降,除了愣頭青同學這種極其熱愛運動以致體育課從不遲到或缺席的人之外,大多數學生一早都喜歡賴在被窩裏不去上課。加上周一早上很多本地學生往往還沒回學校,宿舍區的馬路上人不會多。

那天上午七點十五分,駱必達走進Q樓前的車棚,還沒到自己的車子那裏就發覺鞋帶鬆了,便蹲下去係好,然後取出昨晚故意放到Q樓車棚的自行車,往東騎去。誰都沒注意到他在係鞋帶時悄悄將身邊那輛赤色火焰後輪的氣放走了八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