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生毫無怨言,每逢周末也去那條小馬路扛車子。第二個月時,他已經可以扛著坐騎慢跑百米。

時值暑假開始,駱必達不必上課,便常去肖子龍打工的車店。肖子龍的訓練內容便也變化,讓店裏的四川打工仔騎在少年肩頭,駱必達手扶路邊的欄杆做深蹲,肖子龍自己則盤坐在店裏修車或乘涼,肩膀上的夥計負責數數,做滿三十個,外加扛車一百次的老內容之後,少年便可回家。等這樣訓完半個月,深蹲便不再單一向上,而是身體要往左或往右旋轉,各三十次。在那個夏日炎炎的暑假,車店門口每天便常可看到這一上一下的身軀,伴隨四川夥計嘹亮的川音數數聲。

這種做法看似在訓練腿部力量,其實重點在腰的巧和勁。無論騎還是載,腰部勁巧,人與車便合二為一,不是車在走,二是人在走。光用腰部的轉動和身體的傾斜就能操控車的平衡和方向,脫去一隻手更是無足輕重之舉——誰見過抬起一隻手就不能正常走路的行人呢?

到暑假第二個月,駱必達才可上車訓練。此時他的手臂開始有力,肩膀穩如屋梁,腰上的勁道更是靈活而巧妙,人能在左蕩車和右蕩車之間隨心所欲的轉換而屁股卻不碰座墊。但肖子龍卻一直沒有正式訓練他單脫手,隻說他基礎未穩。

直到離開學隻剩半個月時,肖子龍才騎車把他帶到城郊結合部的那條廢棄鐵軌邊上,什麼也不說,人和車挪上一根鋼軌,腳離地,蹬車,在輕軌上輕快騎行五米,才用腳撐住地麵。

馬賊轉身對一臉詫異的初中生道:這才是我教你的第一課,前麵兩個多月,都是熱身而已。

駱必達學著他的樣子,人車上軌道,卻不敢腳離地。邊上的肖子龍笑了笑,講:我教你的這第一課,也是最後一課,沒有任何訣竅,就看你的苦功,哪怕每天在上麵多走一厘米,也是巨大的進步——走完這五米,騎馬的技術便能自學乃至獨創,到那時,你我就兩不相欠。

少年聽罷,扭頭看著自己輪下鋼軌正前方五米處,他明白這短短五米便是騎車到騎馬的距離。

那天肖子龍扔下駱必達離開舊鐵路前,說了最後一句話:騎車的最高境界是走直線,能在巴掌寬的直鋼軌上走,什麼樣的路線都不在話下,也就能輕易脫出一隻手,來抓住這個世界。

學校圖書館外表恢宏大氣,內部設施卻一般,閱覽室和借書處外麵的儲物櫃不配備電子鎖,學生隻能用自帶的小鐵鎖。不過多數學生書包裏沒值錢的東西,經常有不上鎖就存書包的人。迄今為止還沒聽說過有誰在圖書館被偷掉書包的。

莫尚桑上午來的時候自己那個單肩包基本是空的,隨便往哪個儲物櫃裏一塞就進了圖書外借處。過了半小時他再出來時書包安然無恙,但往書包帶子上卻用回形針別了張紙條,上麵的字是打印出來的,隻有一句話:“想要回車的話,中午十一點三刻,水秀食堂一樓。”

中午十一點三刻的水秀食堂是這所學校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沒有之一。

理論上說學校中午課間休息隻有半小時,上午下午要連著上課的學生隻能選擇最近的食堂就餐。水秀食堂緊靠八棟主教學樓,自然造就了中午時分生意興隆人頭攢動的壯觀景象。監察部部長走進喧鬧擁擠的水秀食堂一樓時,可供幾百人就餐的一樓餐廳裏座無虛席,十二個買飯窗口前無一不是冗長的隊伍。買好飯的學生背著書包端著盤子艱難的尋找空座位,宛如在沼澤地裏覓食的長腳鷺鷥般。

對喜歡安靜的學生來說,沒有比中午的水秀食堂更糟糕的就餐環境了。

當然,換個角度講,也沒有比這更好的隱藏自己的地方了。

莫尚桑看見食堂西門角落處有張雙人桌空出一個位置,便利用自己腿腳敏捷的優勢搶先一步趕在別人前坐了下來。坐在桌對麵的是個學校職工,桌上擺著包紅雙喜,在吃一碗土豆排骨湯,對自己麵前坐下的學生毫無興趣。

莫尚桑從口袋裏拿出那紙條又仔細看了遍,除了它是一張A4紙上細心剪裁下來的之外,看不出什麼線索。他不清楚是誰叫他來,但對方應該不是拿失竊的車做誘餌來害他——倒不是因為自己有那身跆拳道的功夫,而是因為他相信沒有人會在這好幾百號人的眾目睽睽之下對他施暴,除非對方真是什麼恐怖分子,不惜炸毀一棟食堂。

莫尚桑相信自己還沒重要到會讓別人興師動眾到這個地步。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前麵被人跟蹤了,然後趁他進去借書的時候把紙條別在自己書包上。這很容易做到,但不容易想到。問題在於,對方是偶然跟蹤自己到圖書館,還是跟蹤了自己好幾天才發現自己每周二上午有去圖書館的習慣?

如果是後者,反倒會讓莫尚桑覺得興奮。

一個肯花時間實施跟蹤的人,必定是個有耐心又細心的人,和這樣的人無論是為友還是為敵,都是件再有趣不過的事情。

十一點三刻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莫部長很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