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有個很奇妙的詞語,叫做心照不宣。

那四次之後,駱必達已經很久沒見到過於世了。

兩萬五千人的學校,隻認識臉的兩個人很難經常相遇,即使是行事習慣相似的馬賊也不能幸免。駱必達沒料到再一次遇到他時,居然會是在燈火輝煌顧客盈門的飯店裏。假如換作他自己是於世,絕對不會主動跟駱必達打招呼,因為他自己沒有於世的那份自信和自如。

對於馬賊而言,自信和自如有時候是致命的元素。

駱必達在聚福源的廁所間裏再度和於世打照麵時,深深地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這種危險的氣息。當時男廁所的門是關著的,裏麵所有格間的門都開著表示沒人,小便池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於世是後進來的,拉開自己褲子拉鏈的時候對著牆壁說了句:你女朋友很漂亮。

駱必達頭也沒轉,澄清道她隻是個普通朋友。

對方揚揚眉毛,可惜駱必達目不轉睛對著牆壁看不到:但是你為了她去教訓一個男生。

駱必達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弄濕了點自己的褲子。於世笑笑道,不巧,她躲在食堂裏幸災樂禍看那男生倒黴的時候,我和我女朋友就坐在她後麵的位子上喝東西,你在明我在暗,我看得一清二楚。

駱必達拉上拉鏈走到洗手池邊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平靜地問:那麼,有何指教?

另外那個人搖搖頭,拉上拉鏈講,我隻希望我們下次相遇時,不會也是因為一輛車子。

外麵的餐桌上是菲一改內斂冷靜做派,正和陳鎮嘻嘻哈哈說得起勁,原來他們剛發現對方也是學生會的,隻不過是菲是文藝部的,而且進學生會半年不到,各部門平時又分開開會,所以以前沒見過“大二前輩陳哥哥”。

陳哥哥被花言巧語搞得頭重腳輕,吃完晚飯堅決要求送她回宿舍。是菲以暗示的眼神看駱必達,對方視而不見,說還有事要辦先走一步,要陳鎮好好護送是大小姐安全回去。二十分鍾後是菲的電話打過來時駱必達正坐在西門外的網吧看電影,是菲已經揭下活潑可愛的麵具,輕巧而直接的問道:你前麵在廁所裏和那人說了些什麼?

駱必達把背往沙發椅上一靠,說了一句鬼都未必會信的話:我和他,談談天氣,聊聊足球,說說女人,罵罵校長,僅此而已。

電話那頭是菲傳來的聲音卻依舊心平氣和:好,當我沒問——有樣東西我覺得你最好去看看,你現在在哪兒?

他看看網吧四周,想了想,說,我在西門外的便利店。

是菲最後那句話的語氣讓馬賊眼前浮現出一對眼角妖異彎曲的景象:去一號食堂的海報欄——不看你會後悔。

是菲沒騙駱必達,男生食堂東麵的招貼欄上的確有樣東西不看的話會後悔。

三四張白色A4紙分散貼在兩塊黑板大的公告欄上,內容一致的在尋找一個好心人,此人前晚幫貼告示的人找回了自己的自行車,盡管那其實是個誤會,但無論如何都請那個好心人再次聯係她,最後還留了手機號碼。

天色已晚,公告欄沒裝太多路燈,加上這個時段路人少,這些告示沒什麼人注意,但到第二天一早肯定會引起轟動。

駱必達正看得目瞪口呆,手機響,他愣了下才接通,耳中傳來是菲的聲音,問他看到沒有,感想如何。

他清清嗓子,問這是誰幹的。是菲覺得好笑,反問說我怎麼曉得?反正這些尋人告示已經貼在好幾個食堂的海報欄了,應該是晚上剛出爐——而且,這個事情現在已經傳開了。

原來晚飯過後是菲剛被陳鎮送回宿舍,寢室裏那個最喜歡傳小道消息的女生就跟她說了一則奇聞軼事:外語學院有個大二女生把自己的自行車借給了一個同校的高中同學,一個多禮拜後那輛車被偷,也就在車子失竊當晚,有人打電話給那女生要她下樓去拿車,結果發覺車子還真的就停在樓下車棚,給換上新鎖不說,還加了根環形鎖。

是菲用腳趾頭都能猜到一定是哪個笨蛋誤以為那女生的車被盜了,就悄悄把車偷了給她還回來。而駱必達隻送給她的腳趾頭兩個字:無聊。

掛了電話後他在告示欄前站了一會兒,久久的沒有動靜。此時食堂早已關門,邊上小賣部和書報亭的人也下了班。最後駱必達終於舉起手,把那些告示一張張的輕輕撕下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很累,因為自己忙了大半天,卻像個小醜,而且還無謂的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這不是馬賊要的結果。

再次撥通簡若寧寢室電話時,他的手指頭猶豫了很久,像被膠水粘在了倒數第二個摁鍵上麵一樣。電話撥通,鈴響兩下就被接起,簡若寧“喂”了好幾下,問,是你嗎?

駱必達深吸一口秋夜的寒氣:是我。

得到答複的女孩反倒一時間不知道問什麼好,語氣降低下來,問,我認識你嗎?

駱必達忘了對方看不見自己,搖搖頭,語氣中又遺憾又帶著慶幸: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