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萬沒想到,這個學校裏有能把城市山地車騎得跟捷安特跑車一樣快的人,而且就在自己屁股後麵。

等他發現,為時已晚。

出學校正門往東南方向約三百米處那座小立交橋下坡口,每天下午都站著排懷抱小孩賣光碟的外地婦女——由於顧客大多是騎自行車或助動車的中老年男士,所以她們對從立交橋上下來的騎車人已經見怪不怪。

但那天下午所發生的一幕,她們這輩子就隻見過這麼一次。

當時橋上沒有其他車輛,一輛藍色跑車飛速從橋上下來,後麵兩個車身距離處是輛毫不起眼卻同樣速度很快的城市山地車。下了立交橋就是個丁字路口,騎士們無非就“向左走,向右走”這兩種可能。

前麵那人選擇了左轉。

後麵那人也跟著選擇左轉,但他轉彎的方式卻很與眾不同。就算是天天都騎車的人看到這一幕,也會詫異自行車居然能在轉彎時作出漂移動作,何況車子剛下立交時初速度很快,騎車人的手感稍有閃失或重心偏離,都會有車翻人飛的後果。

而事實是,漂移的那輛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精確計算和叫人一身冷汗的巨大膽量,恰到好處地緊貼上前麵那輛車,然後憑著自己城市山地車的粗輪胎優勢,抵著跑車的細輪胎偏離了常軌轉彎的運行軌跡,一同向右前方漂移,空氣中能聽到響亮而尖銳的橡膠輪胎摩擦地麵聲。

聲響過後,跑車的初速度已經同時被地麵摩擦力,和騎手因為恐懼而趕緊采取的刹車完全消磨掉,此時他右邊是高起的馬路沿子,左側是那輛城市山地,自己夾在當中無法前進。

跑車上的人明白自己是逃不掉了。

等那天陳鎮下課後走到停車場時,跑車還在原地,鑰匙也在車上,隻不過邊上多了個人。

後來每次說起這事兒,陳鎮都很激動。他不知道當中那段漂移截車的橋段,也不知道那個順手牽羊的小偷並沒有被駱必達送交派出所,反倒成了後來專門給馬賊收黑車的二道販子,他隻是喜歡把駱必達的肩膀拍得“嗵通”響,模仿黑道電影裏的口氣說:“我這輛車的命,是老駱撿回來的。”

說罷一想覺得不對,車子又沒生命,於是改口:“我這條命,是老駱撿回來的。”

這改良版更加離譜,陳鎮不善言辭,不知再如何表述。總之那天陳鎮對駱必達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朋友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於是陳鎮就成了駱必達在大學裏的第一個朋友。

所以後來當駱必達說要把陳鎮和陳鎮這輛捷安特一起借來設個陷阱時,他一口答應。

就在王俊偉進了學校派出所半小時後,捷安特的主人走進學校西門外的聚福源飯店,一個眼角帶笑的女生朝他招招手,陳鎮便笑吟吟的走過來,一屁股坐到之前作和事老的男生邊上。

怎麼樣了?是菲問他。

陳鎮嘴一咧說,哈,別提多帶勁了,那家夥挨了幾拳就跪到地上了,說他是受人陷害,和他無關,我說呸,和你無關車子為什麼在你屁股下麵?他一下子沒了詞,乖乖的被我拎到了北門派出所,校警叫來了的他輔導員和家長,我留了口供就走了。

是菲聽得眼睛發亮,說,英雄你這次真的為民除害了——小姐,上菜!

陳鎮擺擺手,邊看著服務員上菜邊說,哪裏哪裏,能正當地揍別人幾拳,這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一開始老駱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大相信呢——不過咱們這麼做會不會狠了點?

駱必達剛要說什麼,陳鎮的手機忽然響了,便急忙起身到店外去接電話。駱必達知道他是學生會體育部幹事,估計這時候又是哪個部長有事找他了。他正要喝一口茶,眼睛卻盯住了方才和陳鎮擦肩而過進來的一對情侶。

其中那個男的也看見了駱必達,笑著微微朝他點了下頭。

一切被是菲看在眼裏,她扭頭觀察了下那個男生,覺得和駱必達一樣其貌不揚卻又似曾相識的樣子,問,怎麼,你朋友?

駱必達端起白瓷茶杯吹開幾片漂著的茶葉,回答她:素不相識。

那個新進來的男生駱必達認識,但卻不知道名字。

這所學校裏你認識一個人卻不知道名字的可能性有很多,也許在某個社團的派對上你們被編在一起做遊戲,也許在某棟陌生的教學樓裏你向她問過路,也許乘校車的時候他碰巧坐在你邊上,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但駱必達不知道那個人名字原因是:他也是個馬賊。

即使是同行,即使見過很多次,即使互相打過招呼,也決沒有互通姓名的必要。因為沒有真名可叫,駱必達在心底裏管那個男生叫做於世。這個名字來源於駱必達初二的班主任,諷刺的是,那位老師生平最恨小偷賊子,因為他的自行車在駱必達的初中四年裏前前後後被偷掉過三輛。

駱必達之所以肯定於世也是馬賊,是因為過去的一年半中自己在學校裏隻看見過於世四次,每次他都騎著截然不同的八九成新的自行車往學校南門方向騎去,而且總是在光線晦暗的晚上。

那是偷車的黃金時間。

對於好的馬賊來說,直覺和觀察力比任何證據都要有效。駱必達也同樣清楚於世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因為在見到於世的那四次裏,駱必達自己也總是騎著不同的車子往北門方向騎去,隻不過他的車子要比於世胯下的那些差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