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2年暑假快要結束時,華章經管的總編輯韓焱打來電話,說有本書特別適合我譯。當時,我剛剛編輯整理完我的一本作品集《上帝的木偶》,並且準備履行中信出版社委托翻譯的邁克爾·波特的《競爭論》的合同。韓焱是多年前認識的老朋友,她說我們到星巴克喝咖啡去,順便談談合作事宜,我就答應了。在那個炎熱的下午,我從星巴克出來後又參觀了位於百萬莊南街一號的機械工業出版社,在回家的時候帶回了好幾本書,其中就有《公司薩滿》英文原著。

回家後的第三天,當我開始閱讀這本書時,猛地感到它不同於我以往讀到過的任何一本書。該書不但文字優美,故事引人入勝,而且書中的道理令人折服,對商界人士具有很大的啟迪作用。我堅信,在新的世紀,劍拔弩張的競爭,以及過度的誇張和渲染,往往會弄巧成拙,使事情適得其反。相反,有意義的結果一般是通過人們心理上的互相影響來實現的。為此,我決定放棄邁克爾·波特的《競爭論》,接受華章的委托。競爭推動了人類文明的發展,同時也造成了精神分裂,所以比起《競爭論》來,一本講述醫治的書可能更值得翻譯。

最近五年來,幾百萬字的翻譯實踐讓我深深體會到了翻譯的艱難和樂趣。我對翻譯的理解也越來越具體。在以往,看到人們在談論翻譯時,都愛引用嚴複的“信、達、雅”說。譯界任何一個門外漢大概也就到此為止。其實,按照紐馬克(Peter Newmark)的觀點,翻譯有四個層次:首先它是一門科學;其次,它是一種技巧;第三,它是藝術;第四,它反映了譯者的品位。可惜的是,目前相當多的翻譯作品連第一個層次都沒有達到。因為科學性首先要求對翻譯對象的事實有充分的把握,要求具有比較廣博的知識麵;倘若原作者犯有常識性的錯誤,譯者也要能指出並改正。這一點,往往需要來自出版社方麵的合作,大的出版社一般做得比較好。1999年我主譯《牛津商業英語詞典》時,發現了英文原文的一百多處錯誤,我傳真給牛津大學出版社,對方經核實後采納了我們的修改建議,我在譯者序裏提到這一節,編輯照登不誤。真正的學術研究就應該這樣坦誠,這樣自信。

第二個層次,是技巧性問題,它要求恰到好處的語言和可以接受的用法。目前的問題是翻譯腔泛濫,連國內學者寫的東西都語焉不詳(甚至政府的某些文件都被汙染了)。

第三個層次是藝術層次,它將好的作品和不怎麼好的作品區分了開來。這需要調動譯家的直覺,他的創造性,有時還需要靈感的惠顧。

最後就是品位問題。在這一點上,我們無法爭論,隻能采取喜愛或不喜愛的立場。說到底,各種值得稱道的譯本反映了譯家個人審美取向方麵的差異。

我曾經羨慕這樣的人生,他出生時先於他出生者會因為他的出生而滿懷欣喜,而他的大哭也因此格外嘹亮雄壯。當他死亡時,他親近的人的悲傷也是明白無誤。在這中間,他的人生應當波瀾壯闊,喜時喜不自勝,怒時雷霆萬鈞,悲時痛不欲生,愛到旁若無人。可是,有誰領略過如此完美的人生呢?絕大多數人的生活是尷尬的,平庸和憂鬱的,而且危機四伏。

然而,藝術創作可以給我們生活以外的補償。在某種程度上,翻譯也具有這樣的性質。我不知道我的譯文達到了怎樣的層次和境界,我惟一清楚的是,我還在努力,而且在翻譯過程中,我獲得了某種醫治——無論現實生活多麼煩躁,一旦開始翻譯我就獲得了內心的寧靜。就像一個長期出門在外,錢包空空而又步履沉重的遊客,隻有家的溫馨才能讓他恢複旅途的勞頓。而我的家就是翻譯。

有時,現世或塵世(middle world)中的我們,需要遊曆於上界(upper world)或下界(lower world),才能保持精神的平衡,恢複元氣。

最後,本書的翻譯得到了我所開設的《國際營銷戰略》課程班裏的黃芃楊柳兩位研究生的幫助,在此謹向她們表示感謝。另外,說明一點,由於某種原因,版權已發生了轉移。感謝華夏出版社王一方和於澤俊兩位副總編輯慧眼識珠,買下了版權。感謝華夏出版社經濟室主任陳小蘭博士、責任編輯李欣利先生和機械工業出版社的高級編輯王穎小姐,她們的斡旋使得本書得以順利出版。

俞利軍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教授

2003年7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