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吃啊！”剛走出醫院打車，夏林菲就一把抓住了莫海音的衣領：“為什麼會這樣？”
“你冷靜點。”莫海音被她扼得險些都要窒息了，“所有的事你不是都明白了嗎？為什麼還要問我？”
“我是問，為什麼媽媽說催眠的藥，對我沒有起作用！”她吼了出來。淩晨發生的事，她現在記得一清二楚，包括媽媽說的每一句話，如今都清晰留在她腦中。為什麼沒有被催眠呢？
媽媽可以說是生物學專家，小時候可以對她和羅洛進行深度催眠，令他們忘記研究所相關的一切。今天也被催眠，本該也是要像她說的，忘記媽媽曾經來到醫院，忘記她對自己說的話，隻記得媽媽是個無情到極點的人，以後隻會憎恨她，再也不想見到她，更加珍惜與爸爸、小翼一起的生活。
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所有的事她全都還記得。
究竟為什麼……當她醒來，看到莫海音坐在那裏時，又一切全都明白了。
他的出現不是偶然，有他在這裏，所有無法解釋的事情都可以解釋了。“你先鬆手，我要被你掐死了。咳，這個，沒錯。我知道她會給你催眠，為了以防萬一，在把你送到醫院時，我提前把有抗性的藥給你吃了。”莫海音歎了口氣，然而他微笑的樣子就像一隻有九條尾巴的狐狸，非常欠扁。
想必連媽媽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早就已經防到這一手了。“在北歐女神號上，我剛見到你們的時候，我發現你和羅洛都完全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就知道一定是被深度催眠過了，所以這次你和媽媽碰麵，我才提前做了一些準備。”
“原來你早就知道一切嗎？”甚至最後的發展都已經預料到了。夏林菲終於鬆手，有些頹然地低下頭去。
“是啊，因為我全都記得。”莫海音指了指自己的大腦，輕聲說著。看到她喪氣的樣子，他的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為什麼低落呢？林菲，忘記過去沒什麼不好的，這些年難道你不幸福嗎？有時候真相不一定就是好的。被催眠，忘記小時候的事，在一個普通幸福的家庭長大，又有什麼不好？我在研究所一直長到十歲，才被一個護士收養，我一直記得從前的事，那種感覺並沒有你想象中的好。”
真是那樣嗎？夏林菲聽得怔住了，她知道莫海音說的是事實。
她和羅洛都是被家人愛護著，無憂無慮長大的，可是莫海音卻和他們不一樣，他記得一切，還在研究所長大，度過的又是怎樣的童年呢？
到底怎樣才是好，怎樣才是不好，她一時也說不上來了。“你媽媽不想見你，是因為她太過愧疚，覺得沒臉見你，也希望你徹底忘記她，過更正常一些的生活。”莫海音的語氣帶著一絲歎息，“所以，你以後要學著注意一點兒，不要再胡亂暴走，隨隨便便就越過極限，你活得好好的，她的負罪感才會減輕，這些年其實她一直關注著你。”
“我知道了。”她又忍不住眼睛有點濕，小聲說著，“謝謝你。”“為什麼？”莫海音有些意外，還往後縮了縮，“我隱瞞了這麼多事你真的不是想揍我？”“不，謝謝你明明這麼想，明明覺得忘記才是好的，卻還是幫我保留了今天的回憶。如果今天又被催眠，我就會忘記媽媽的臉了。”忘記她露出怎樣寂寞的表情，手指上淡淡的溫度，還有那些悔恨的眼淚。
夏林菲咬著嘴唇：“你說得對，真相並不一定是好的，可是，我還是想要知道，也不後悔知道。”
她更討厭的是一無所知，如果不是了解這些，她永遠也不知道爸爸對她的愛有多無私，和小翼一起生活的日子是多麼地難得，能夠每天都和羅洛一起平常地上學，吃飯，一起查案，都有多麼的珍貴。
夏林菲和莫海音一起來到了美術館。依然是那些戒備的人員，隻是負責人已經換成另一個穿西服的中年男子，媽媽想必早就已經不知去向。她思緒紛亂地來到大廳正中央的位置，那裏放著庫爾最後的遺作《花》。那是一幅比之前都巨大得多的作品，竟然足有兩米高，當人們靠近，繽紛的色彩立刻便籠罩下來。
夏林菲視線第一次觸及畫麵時，整個身體都如同過電一般迅速僵硬，然後腦中混亂，眼淚竟然不受控製刷刷地淌了下來。
《花》。與庫爾的其他作品相比，它少了那股絢麗而蓬勃的生命力，依然是濃重的色彩，卻隻是畫滿了各種平凡的花朵，鈴蘭、蝴蝶花、雛菊……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花圃，所有的花朵緊密靠在一起，那不是奪人心魄叫人窒息的美，也沒有什麼多作的修飾，隻是滿滿的，各種的花。
是開在他們記憶之中，共同的奇跡。盡管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麵，然而現在站在這幅畫的麵前，卻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如果你媽媽看到，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呢？”莫海音在一旁輕輕說著，他的聲音透過回憶，像腥甜的海風一樣拂到她的耳邊，“看到這張畫就一定能明白吧，任何人都是不能阻止庫爾的，哪怕他的基因沒有經過強化，隻是平平凡凡地降臨在這個世上，哪怕需要多花幾十年，他也還是會一步步達到藝術的頂峰，他就是這樣的人。他並沒有恨過任何人，你看，這畫上的，是他一生之中記憶裏最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