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舟宇說,“怪不得蘇小姐看起來無動於衷,一點也不傷心。”
“一定要表現出來嗎?”
“沒什麼。”陸舟宇搖了搖頭,又低下了頭。
“傷心一定要表現出來嗎?”蘇煙望著他,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陸舟宇的眼睛還是那樣明亮,可她卻再也望不到他的心裏去,“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心痛得沒有辦法呼吸,後來每見你一次,我就痛一次,我就恨一次,可我表現出來了嗎?”
那一刻,她的恨意又被勾了起來。她終於明白自己恨的是什麼。不是恨他的不辭而別,也不是恨他如今的窮困潦倒,而是恨他的奴顏婢膝。所以她的話,一句比一句語氣重。聽起來就像是控訴。
陸舟宇看了一眼掛鍾上的時間,拿起書桌上擺著的醫藥箱,在她的左邊半跪下來,“是時候換藥了。”
蘇煙的左手手腕受了傷,醫生給配了外敷的草藥,讓她每隔一天換一次。
蘇煙伸出手,陸舟宇一層層地解開紗布,看到了碗大的傷口,很大的一團,星星點點,猙獰著,舊傷夾雜著新傷。
陸舟宇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頭,“昨天不是這樣的呀,怎麼今天又嚴重了?”
陸舟宇抬起頭,期望從蘇煙的眼睛裏獲得答案。
他的眉眼倒還是和以前一樣,蘇煙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
她躲閃著這對視,語氣裏充滿不屑地埋汰他,“生命那麼寶貴,我可不會自殘,肯定是你前天沒換好藥,發炎了。”
陸舟宇聽到這話,低下頭,先給她清潔了一番,又從醫藥箱裏取出紗布,疊成方形,然後又用木棍從一旁的碗狀容器中剔出一團黑不溜秋的草藥,覆在上麵,然後再一層一層地卷好紗布。整個過程,陸舟宇都屏息凝神,看起來不像是在上藥,而是在嗬護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她在他的動作裏看到了認真與專注。
“藥上好了。”陸舟宇收起了醫藥箱。退到了門外,“保護”著她。
蘇煙的右手搭在剛纏好的左手手腕上,他纏的力道剛好,不緊也不鬆,打的結也專門塞進了裏麵,不會被輕易扯開。蘇煙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專門去醫院學過。
這麼想著,蘇煙的目光又落在了陸舟宇身上。
她悄悄地打量著他。
觀察了這麼些天,她覺得陸舟宇還是沒有變,一個人的外貌改變很容易,換一件衣服,學一些動作,攢幾個習慣,但是氣質要改變,太難。
蘇煙瞥了一眼窗外,套上羊毛大衣,隨手拿起書桌上的一本書,離開房間,走了出去。
陸舟宇跟在她的後麵。
她想出去走走,蘇煙的生活本就受監視,之前還能去玫瑰飯莊,如今除了楊峰帶著,她根本不被允許外出。她問楊峰為什麼。楊峰說世道亂,外麵不安全。蘇煙便隻是笑,哪裏是世道亂,是怕她和外麵的人聯係。
外麵的天氣卻看起來很好,日光溫暖,惠風和暢。
她故意在光禿禿的院子裏兜轉,陸舟宇始終跟她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覺得煩。
最後她找到了一塊可以曬到太陽的牆角,那裏擺了一塊大石頭,蘇煙坐在了上麵。
陸舟宇站立在一旁。
蘇煙把書合上,露出《且介亭雜文》的封皮給他看,欲蓋彌彰,“喏,陸偵探,我讀書呢。”
“你讀你的,我不打擾你。”
蘇煙心緒不寧,讀了一會不讀了,斜斜地倚靠在雪白的牆壁上,一旁恰好設置了個全身鏡,映著她如水蛇一般的身材。
她看著眼前穿著破爛的陸舟宇,聲音清麗高昂,帶著明顯的挑釁,“陸公子——,你的天地立心呢?你的生民立命呢?你的聖繼絕學呢?你的萬世開太平呢?通通喂給狗吃了嗎?”
陸舟宇抬眼看了她一眼,就一眼,又很快低下去。
他說,“你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