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把臉轉向我:“多年不見,弟妹一向可好?”
“勞十二哥惦記,一切都好。十二哥從前麵來可有看見我們爺?我本來是要去尋他的,碰見八嫂就聊住了,若是他在我這就過去。”就當是我心虛吧,反正我一看見十二阿哥就想跑。
十二阿哥似乎早有預料,很仔細地看著我,微微一笑:“才剛是在,半路走散了,這會子去了哪裏就不知道了。你不如坐這等,說不定一會就尋了來。”
“正是呢,我們才來你就要走,呆會八嫂子沒意思起來,倒是我們的不是了。”十二福晉拉住我,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毓琴笑著拍拍她的肩:“不妨,她真的是來尋老十三的,這會子也該去了。”
正在僵持間,後麵走來一個丫頭,竟然是喜兒,手裏托著一個托盤,福了福身:“奴婢給十二爺,各位福晉請安。”
我一愣:“你怎麼跑進來了,誰叫你來的?”
喜兒把手裏的盤子遞過來給我看:“爺怕主子冷,巴巴的叫了小福子回去拿手爐,奴婢一看擔心別人不妥帖,自己就跟來了,爺吩咐叫把這個早年收著的爐找出來,說這個比主子慣用的那個胎子薄,抱著輕巧。隻是又怕主子跟福晉們一處鬥牌,就吩咐說萬一手裏不得閑,好歹把這鬥篷披上。”
聽她羅羅嗦嗦說了這麼一大堆,我的臉早就燙的像爐膛裏的煤球一般,不僅大紅還灰頭土臉。八福晉已經笑得支撐不住了,推著我跟十二福晉說:“瞧瞧老十三這個輕狂勁兒的,難道這宮裏就找不到個手爐鬥篷的?你快去吧,再不去呆會怕是把家都搬了來。”
“既是這樣,我們也該走了,改日得了空,再找老十三一處閑談。”十二阿哥早已轉過身去,背對著我說了這些話,便帶著他的福晉頭也不回地直奔神武門方向去了。
八福晉晃了晃發怔的我,似笑非笑地說了句:“我看,你剛才說的那句值不值得的話,我有些明白了。”
我暗暗籲了口氣,反手握住她:“八嫂,多餘的話說多了就生分了,倘若有天八嫂有了難處,做妹子的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毓琴咯咯地笑出來,握了握我的手便也走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雅柔,有的事,我們女人家也摻合不了,他日不管有了什麼,你我總還是一樣的好就是了。”
利落的背影消失在堆繡山旁的拐角處,我突然覺得懷裏的手爐似乎不那麼熱了,八嫂這個明麗的女人,那麼熱情地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裏,無論愛恨都是直率堅定,坦蕩無疑,把一身的驕傲與尊貴都依附於一個傾心相許的男人身上。我想,即使她的未來是那麼昏暗,至少,她有過昨天的笑靨和今天的深思,她是滿足的。
“走遠了,還看呢!”不等我回頭,眼睛被一隻手蒙住,我趕緊跳開,緊張地四下裏看看,這是紫禁城,我們這位爺真是吃錯了藥不成,這麼隨便的。
“你不怕底下人笑話,我還怕呢,你去哪了,要我尋了這大半日。”我邊走邊埋怨他。
他歪著嘴滿不在乎地說:“看你聊得高興,就沒過來,你也是,大冷的天不好生揀暖和地界兒呆著。”
我把手爐舉起來:“看把你周到的,有你找人送這個的,幹嗎不來帶我回家?”
他把手爐接過去遞給後麵的人,熱熱的掌心包住我的手:“走,咱回家!” 任他牽著,那點羞臊就撂在禦花園吧,誰知道明天的天氣是陰是晴呢?
……
係上夾袍領口的排扣,小小的圓假領穩妥地翻在外麵,再把馬蹄護袖仔細卷好,戴上鑲了瑪瑙帽正的小瓜皮帽。“好了,爺看看怎麼樣?”我把弘晈轉過去給胤祥看,胤祥坐在大椅子裏抬了抬眼,說:“嗯,這麼一打扮,有點樣子了。三阿哥,去了要聽師傅的話,學著你哥哥們的作派,知道沒?”
弘晈怯怯地點點頭,我把他拉回來:“弘晈,你阿瑪是說,這一去,你可再不是奶娃娃了,要和哥哥們一樣,好好念書,就算師傅說你罰你,也不許哭鼻子,好不好?”
“兒子記住了,額娘喜歡會念書的阿哥。”弘晈咧開嘴笑,露出剛掉了門牙的小豁口,逗得我不禁笑出來。用手捏捏他的臉,站起身把提盒交給跟著的人,又叮囑了幾句,弘晈就在太監小廝的跟隨下,蹦蹦跳跳地走了。
我站在屋門口看著他走遠,幾隻小鳥飛落在他身後的庭院裏。早春時節,是萬物蘇醒的時節,也是冰消雪融的時節。
回過神,正對上胤祥深含笑意的眼睛,見我看他又低下藏進書本裏。我搖搖頭過去按下他手裏的書:“還這麼閑在呢,現下連老三都去上學了,一個個都長大啦。我說爺,瑾兒的事倒是怎麼著?德娘娘偶然提了一句,說皇父看上了一個侍衛,有意指一位格格給他,我想既然專門說給我聽,難保主意不在瑾兒身上,你說呢?”
他拉我到身邊,伸手攬著我的腰:“你說是就是吧,反正這府裏的事有你,我放心得很。有個話我得提醒你,這些個女眷之間,你還是該時常走動,太消停得過了也不好,當然親疏過從也不要明顯。皇父現在的忌諱,還有誰比你我更清楚呢?知道你單跟八嫂子和老十四媳婦好,可惜……”
“可惜她們身上都蓋著皇子福晉的大印,沾了黑的就黑,沾了紅的就紅,是不是?我自己也是個‘黑’媳婦呢,我能連這個都不知道?隻是我看不慣的人要我一臉假笑對著她們,好的人又不能總來往,我寧願在家呆著。”我接過他的話茬,心裏悶悶的。
他站起身,捧著我的臉,眼神複雜。
“奴才無狀,雍親王府送過來一封信,叫爺看了立時回一封。”小福子的話音讓我們趕緊分開,胤祥複又坐下看信,過了一會把信拍在桌子上:“又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年羹堯,晉個總督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說罷鋪紙沾墨,腕子懸了半天,然後洋洋灑灑,整張信紙一揮而就。
我看他認真的表情,忍不住問:“你選好了?”見他不解,我指指那信,用手比了個“四”字,“你真的決定這麼選了?”
他擱下筆,重新擺回小福子進來前的姿勢說:“非選不可!你怎麼說?”
我翻翻白眼,貼上他的唇之前回答:“自然你所選就是我所選嘍。”
改變曆史麼?笑話,且不說雍正算得上是個好皇帝,隻說眼下,我還不至於嫌自己命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