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浪跡(三)(2 / 3)

喜兒急了:“本來就是‘就不告訴你!’”

那人漲紅了臉:“怎麼一個個都這樣,還以為你個姑娘家心眼能好一點呢。”

“你這人怎麼回事?我不是說了麼,‘就不告訴你’!”喜兒直跳腳。

我在旁邊看他們一來一去,幾乎憋笑憋出內傷,接過那字條指著對那人說:“這位公子,她沒有拿你開玩笑,這上麵寫的就是‘就不告訴你’這五個字,想是公子拿錯了字條罷。”

那人呆了呆,立時轉頭跌足大罵:“奶奶的,居然敢拿少爺我尋開心?等我回頭抄了你的家!!”又回過頭,“多謝這位夫人!”說完拱拱手仍按他來時的路走了。

我們站在原地大笑,喜兒抹著笑出的眼淚說:“這人可真有意思,這麼冒冒失失的。”

我點點她的額頭:“你還說人家?你連個話都說不清。”她癟癟嘴,轉頭想想又忍不住笑出來,扶著我到茶鋪裏坐下。

花了一整天,過年用的雞鴨魚肉酒水糖茶采辦的一應俱全,我還買了幾斤上好的糯米和精肉餡,準備做我在現代最拿手的年菜。到了門口下車,沒想到又看見中午那人,他站在隔壁院門口正往我們這邊張望,看到我們眼睛一亮,趕緊過來打招呼:“我剛才還納悶旁邊什麼時候住進人來了,原來夫人住在這?既是鄰居可見有緣,晌午讓夫人笑話了,回頭我再登門道謝。”

我點頭回禮,這時胤祥從裏麵踱出來,那人又向他拱手道:“小人姓李,名衛,不知道這位爺怎麼稱呼?”,我一聽,李衛?不禁多打量兩眼,難道這就是未來的封疆大吏?不會隻是重名吧?實在和眼前這個目不識丁的冒失鬼無法聯係起來。不過據我的記憶,李衛確實是祖居徐州,也許,眼前這個人的際遇就是他平順仕途的開始也說不定呢。

胤祥也拱手回一禮:“公子客氣,我姓艾,暫居在此。”然後就轉頭跟我說,“怎麼去了這一整天?裏麵都還等你安排呢。”,我們又一起對李衛點點頭,就進去了。

我徑直去了廚房,胤祥也跟過來,我把中午的事跟他學了一遍,把他笑得前仰後合,說:“我看他的樣子也算家境殷實,就算是個紈絝子弟,也不該大字不識啊。不過人看著倒機靈得很。你這是做什麼?”

我用水淘著糯米說:“沒見過我下廚吧,今天夫人我就露一手給你,京城沒有這麼好的糯米,管保不讓你後悔。”

他不相信地撇撇嘴,這時小福子來回:“來了一個李公子,好像是住在隔壁的,要見爺。”

“這人還真有意思,這麼快就來認鄰居了。”我手裏忙和著說,胤祥也覺得有趣,整整衣領往外走,一麵還回頭說我:“刀放著讓喜兒來吧,留神切了手。”

“我哪有那麼不中用?”我不服氣地衝他的背影做鬼臉,想當初我在現代什麼不是自己打理,換了副福晉的身體就成廢物了不成?把蔥切碎,加調料拌好肉餡煨上,米也泡好上鍋蒸著,我遣了喜兒去外間奉茶,自己回屋收拾。

不大一會兒喜兒回來,一頭還笑個不住。“什麼事樂成這樣?”我問。

喜兒拍著手說:“主子您是不知道,那個李公子可笑死人了,說話直白的不行。這會子管爺叫老艾,吃喝拉撒全體打聽遍了,爺哪見過這樣的?已經被他攪得暈頭轉向,都不知道怎麼招架了。奴婢不敢當他麵笑,憋了這半天,不過看爺也快憋不住了。”

我隻想象一下就已經笑個不停了,心中萬份同情胤祥。

半個時辰後,蒸好的米飯已經晾涼了,我把它拌上肉餡,搓成龍眼大的丸子,下鍋炸至金黃,頓時噴香撲鼻,外層酥鬆內裏軟糯,我自己嚐著滿意得很,裝好一大盤端了出去。沒想到這麼大半天,那兩個人居然還在聊。

“你知不知道,李衛居然跟我同庚。”看見我過去,胤祥跟我說。

“是嗎?那可真是有緣呢,就請李公子也賞臉嚐嚐我這個丸子,名字就叫‘有緣千裏來相會’。”我把盤子放下,喜兒早已布好筋匙,李衛倒也不客氣,眼睛笑得眯在一起:“艾夫人不用公子公子的,李衛是個粗人,直叫名字就是了,難得跟老艾投脾氣,少不得沒事就來煩你們呢。”

聽他說話直率,倒叫我忍俊不禁。胤祥夾起一個咬了口,含糊說道:“你什麼時候學會這個?往年在家怎麼沒見你弄過?”

“往年沒那功夫,這會子想起來了。這是道徽菜,規矩是隻有年下才能做呢。”我一邊說著,一邊把喜兒端來的其他菜式一一布上來。

“徽菜,提到安徽啊,老艾,那可是個多災多難的地界兒,鳳陽周圍幾縣簡直就是十年九澇,還有一年旱災。”李衛邊吃邊說。

胤祥噗哧笑出來:“依你這麼一說竟沒有好時候了。”

“可不就是!每年遭了災的不知道多少。老艾,你是打京裏來的,我倒問問你,朝廷每年真有往地方撥救災糧錢麼?”李衛突然嚴肅起來,一雙笑眼也借著酒勁瞪圓了。

“有啊,不隻這個,每年還派皇子親王的親自押送呢。”

“那怎麼餓死窮死的人仍然那麼多呢?若是朝廷沒有拖欠,那就是錢糧都喂到狗肚子裏去了!”李衛把酒盅重重地頓在桌上。

胤祥也沉思起來,李衛又說:“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還真想當個官呢,管不了多大,起碼把眼前這地方整整。”

胤祥倒也不跟他客氣:“那你既有這想頭,怎麼不認字呢?”

“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沒了爹娘,就留下這麼個還不錯的家底,沒人告訴過我要上學,不過也活這麼大了。聽人說,官是可以花錢捐的,說不定多咱我就去捐一個呢。”

“那你不認字怎麼當官?”一聽捐官,胤祥不禁皺了眉頭,但是他看看李衛認真的表情,又說,“要不你常來找我,我教給你點學問,總夠用就行,起碼認得‘就不告訴你’這幾個字。”

李衛紅了臉:“那五個字我已經認得了。”說完他和胤祥齊聲大笑,廳堂裏溢滿了爽朗的聲音。

從那天起,李衛除了回去睡覺以外幾乎整天都泡在我們這,就連除夕夜也不例外。夥食費大增倒是小事,隻是老也不讓我們二人世界一下著實叫人鬱悶。也不知道這李衛家境這麼好為什麼這麼大歲數也不娶一房媳婦?我又不好細問,也隻能由著他們去,好在有他的存在,胤祥在這裏的生活明顯豐富了很多,再沒有時間黯然了。

古代的交通不發達,宮裏的年例一直到四月才到了我們手裏。一番精打細算後,我問胤祥:“你打算就這麼在這住下去了?”

“你不願意麼?現在不是挺好的?”他用手巾擦著臉,“兩江向來是多災地,尤其是寒暑兩季,我想留在這確實看看是怎麼個情形,李衛倒是知道不少官場的不地道,跟他聊聊,我還能有點東西報給老爺子。”

“又是李衛。”我故意拉下臉,“正經他快成了你的‘福晉’了,要不我跟他換換,我借他那院子住兩天?”

他嗬嗬一笑,碰碰我的額頭:“小心眼兒,你天天那副假笑我都看著呢。”

“是啊,老艾,我嫉妒著呢。”我幫他解著外衣,“不過你要是再這麼下去,最早被醋淹死的,隻怕不是我。”

他不解:“這話怎麼說?”

“明天你仔細觀察著就是了。”我神秘一笑。

轉天一早,李衛拿了一套鑲金字的上好徽墨跑了來,進門就嚷嚷:“老艾,你看看這是不是好東西,我琢磨的你教了我這老些日子了,總也得送點禮,又怕那起黑了心的小兔崽子們蒙我,你要看著是就收下。”

胤祥拿在手裏端詳:“墨是好墨,隻是這謝師禮就免了吧,若是你以後真能當成了官,隻做個好官就是了。” 說罷遞了回去。

李衛急了:“給你就拿著,跟我還這麼外道呢。”一麵說一麵重重坐下,一旁早有喜兒奉上茶來。李衛欠身就接,手還沒到喜兒已經下意識放下了,兩下錯了筍,一個蓋盅伴隨著滾熱的茶水一氣扣在李衛腳麵上。

殺豬般的叫聲繞梁半日揮之不去,我跟胤祥驚駭之餘看見李衛誇張的表情更想大笑。倒是喜兒,自始至終眼淚汪汪,忙不迭地找藥給他上。李衛起先還不好意思,無奈喜兒執拗得很,也就紅著麵孔由她了。我向胤祥使了個眼色,他起先還不明白,又看看蹲在那裏掉眼淚的喜兒和低頭麵紅耳赤的李衛,頓時反應過來,剛要笑又皺了眉頭,瞅那兩人不注意拉著我繞到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