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半個月左右,十三都會有一封家信傳回府,一律都由海藍查收,我雖沒看過,也知道大致內容就是一切安好,另叫海藍保重身子雲雲。走的時候原本說三月萬壽節即返,誰知康熙自己跑回來做壽,卻把他心愛的兒子留在了山東大賑的現場。也許是緊張不安的關係,海藍的情緒一日比一日焦躁,時常摔摔打打,雞飛狗跳。焦頭爛額之際,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希望十三趕緊回來。
進入五月,天氣開始熱起來,裕親王一病打亂了皇帝的塞外之行,康熙心緒不佳,宮裏便跟著到處愁雲慘霧,我卻隱隱有些鬆心,因為康熙突然急召十三回京了。
第一眼看見他竟然是在德妃那裏,幾月不見,兩腮摳了下去,胡茬和頭上的青茬連成一片,顯得疲憊之極。在配殿,他第一句先問我海藍怎樣,我隻說看這情形分娩該是在七月前後,頭一胎比較緊張,希望他能在家。他用手撓著頭,心裏盤算了一下說:“我既回來了,這會子應該是沒什麼事了,等我回稟了皇父,到時候留在家裏就是。”
我聽了放下心來, 不再言語,他看著我:“就沒有別的事了?”
“沒了。”
“字可有練?”
“偶爾吧,隻怕還是入不了爺的眼。” 我不好意思地說,他哧的一笑,又皺皺眉問:“你怎麼……”沒說完就頓了口。
我不解:“什麼?”
就在他猶豫的空兒,外麵太監一聲通傳:“皇上駕到!”我們趕緊都迎了出去,康熙滿臉怒氣,隨手往我們這邊一劃:“老十三留下,剩下的都出去!”
我隻得又回到配殿,不一會,康熙的怒吼還是斷續地傳到耳朵裏::“……竟養著這樣豬狗不如的奴才……他索額圖的馬蹄子都踩到朕的中門了……這樣由他著去,朕好好的太子就毀在他手裏不成……你且帶了人去問問他……”
聽到這我不禁歎了口氣,索家這一門重臣,終於要了斷在這個沒眼色的子孫身上了,可是康熙為什麼要把這件事交給十三呢?索氏一族對太子來講上為親下為臣,決不是一般交情,若是太子因此遷怒十三,那這兄弟嫌隙豈不是他們的皇父一手造成?我突然有了想要仔細聽聽的衝動,於是佯裝往後院去,在耳房外拐角處剛好找了一個不錯的位置,雖然聲音不大,還是聽得比較清楚,隻聽十三說:
“兒臣一直在外,雖不十分清楚,但是以兒臣對四哥的了解,先頭的事他是決計不知的,若早就知曉,四哥斷然不會欺瞞皇父。”
“哦?你對老四就這麼捏的穩瓶兒?”
“兒臣可保!想來這件事從始至終隻索額圖一人圖謀不軌,欺上瞞下,若此人不除,將來一定牽及太子,皇父隻須處置索額圖一門,萬萬不可殃及無辜。”
“無辜?朕就是怕,無人不辜啊!你且去吧,調一支親軍先把那該死的奴才給朕綁了來再說!”
就這樣幾天後,索額圖一家殺的殺,關的關,四貝勒其間曾經過府一趟,滿臉憂鬱,一直跟十三在書房嘀嘀咕咕。十三每天仍是早出晚歸,越發連海藍也顧不得了。我常常都想開口勸他遠離風口浪尖,卻疑惑於他對此事竟如此熱絡,一個想法不覺縈繞心間……
人算不如天算,在剛剛解決了這麼大一件事後,康熙竟然還要出巡塞外,十三回稟了海藍的事,康熙也沒有同意他留守,隻是應允到時候一定叫他回來。浩浩蕩蕩的隨駕隊伍一出大清門,我的心也跟著吊起來。
好的不靈壞的靈,這是我的預感應驗的一貫方式,沒有等到十三回來,海藍終於在七月初七這天臨產了。我無法形容我那天的慌亂,所有之前想好的準備真正準備起來也是人仰馬翻。海藍倔強的很,整整兩天一夜,她隻是斷續的悶哼,並沒有叫得十分慘烈。我一直坐在產房外間,看著出來進去的丫頭產婆和太醫,腦中一片空白,手指甲不自覺地摳著椅子扶手。此時的我,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媳婦,卻要作為一家之主被鎮在這兒,忍受時間的煎熬。
初九這天早上,“哇。。。。”的一聲,一個小女娃兒隨即被抱出產房,當產婆把那個軟軟的繈褓放到我懷裏的時候,我幾乎連心髒都僵硬起來。一群人圍著這個新生命笑逐顏開,品頭論足,然而這輕鬆沒有維持多久,屋裏再次響起海藍的呻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