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是繼續回頭談那份文件吧!”我說道。“假如你以為確實有必要的話。”瑪斯克勒夫也稍顯遲疑地答道,行,我就繼續向下講:我拿著布倫頓留下的鑰匙,把寫字台重新鎖好,正準備轉身離去,猛然看到布倫頓已返回來並站在我跟前,這讓我大吃一驚。

他感情很激動,聲音發顫地喊道:“主人,瑪斯克勒夫主人,我無法丟這個臉,主人,我盡管身份卑微,可此生最看重顏麵,丟了這份顏麵等於殺了我。主人,假如你要絕人生路,我的死亡你就應負責,我會如此做的,這是真的。主人,假如在發生此事之後你再也不肯留我,那看在上帝的份上,容許我向你申請在一個月內走,看上去就好像自願辭職那樣。瑪斯克勒夫主人,辭職並沒什麼,可是讓我當著全部熟人的麵,就這樣被趕出去是萬萬不行的。”

我答道:“布倫頓,你根本不配得到照顧,你的行為實在太惡劣。但是,你既在我們家這麼久了,我也無意讓你當眾出醜。可是一個月時間太長,你一周之內走開吧,理由隨便由你找。”

他絕望地喊叫道:“僅僅給一周?主人。寬限我兩周吧,我說,最起碼要兩周!”

我重複道:“就一周。你該明白這已經是對你的最大寬容了。”

他似乎陷入了絕望,垂頭喪氣地沉默著走開了。我吹滅燈,返回了臥室。

此後兩天,布倫頓表現勤勉、專注盡責。對於那夜發生過的事情,我也閉口不提,而是抱著一種好奇的心理,等著觀看他如何上演保全麵子的戲法。他平時有一個習慣,早餐吃完後來接受我給他的當天工作安排,但他第三天早晨,卻沒有過來。我走出餐室時正巧碰上女仆雷切爾。剛才我已講過,這個女仆最近剛康複,依然顯得疲憊不堪,麵色蒼白,於是我勸她不必現在去工作。

我說道:“你現在最需要做的是臥床休息,等體力徹底恢複了再工作。”

她以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看著我,讓我當時擔心她是否又犯腦病了。

她說道:“我體力已恢複得很好了,主人。”

我回答道:“我們要聽一聽醫生如何說。你現在務必停止工作,你到樓下時,請轉告布倫頓,我正找他。”

她說道:“管家已經離開了。”

我問道:“走了!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說:“他離開了,沒有誰看到他。他根本不在房間裏,哦,沒錯,他真的離開了,他走了!”雷切爾說著說著,突然靠在牆壁上尖聲狂笑起來,這類歇斯底裏般的突然發作,讓我頓時毛骨悚然,我匆忙按鈴叫人幫忙,雷切爾姑娘被仆人們攙回了房間。我向她打聽布倫頓的情況,她仍然發瘋般尖叫著,伴著抽泣。無須懷疑,布倫頓確實是不在了。他的床鋪昨夜沒人睡過,自從他前夜回房之後,再無人看到過他。他是如何走的也很難查明,由於早晨門窗全是閂著的。他的衣物、表,甚至還有錢全在屋裏沒動,少的隻是那件他身上常穿的一套黑衣服,還有他的拖鞋,長筒靴也留在室內。那麼,管家布倫頓到什麼地方去了呢?他現在又如何了呢?

整個莊園從地下室到閣樓,被我們全搜查了一遍,但是,不見他的任何蹤影。恰如我曾說過的,這是一所迷宮般的老宅,尤其是那些陳舊的廂房,其實現在根本沒人居住。但是我們不止一次搜查了所有房間與地下室,結果沒有發現失蹤者的任何蛛絲馬跡。他會丟下自己全部財物空手離去,我實在表示懷疑。再說他又能去何地呢?我把當地警察叫來了,也沒有找到失蹤者。前夜曾下雨,我們對莊園附近的草坪和小路全勘察了一番,但是依然於事無補,情況就是這樣。而後,事情又發生了新進展,我們的注意力便從這個疑團被引開了。

雷切爾兩天來病得很嚴重,不是處於神誌昏迷狀態,就是歇斯底裏地喊叫,於是我為她雇了一個護士專門陪夜。就在布倫頓神秘離去後的第三個夜晚,護士看到病人睡得很沉,就在扶手椅上小憩,可第二天清晨醒來,發現窗戶大開著,床上空蕩蕩的不見了病人。護士迅速向我稟報,我當即帶領兩個仆人去尋找失蹤的雷切爾。她的去向還容易辨認,因為從她那扇窗下發現了她的足跡,我們就沿著她留下的足跡,很快就穿過草坪,到了小湖邊上。然而足跡卻在湖邊石子路周圍不見了,這條石子小徑可通向宅旁園地。我們發現可憐的瘋姑娘的腳印消失在水深8英尺的湖邊,當時的心情就不難猜想了。

當然,我們馬上進行打撈,努力地尋找可憐的屍體,可是根本沒有屍體的影子。另外,卻撈上來一件出乎意料的物品,是一個亞麻布口袋,內裝一堆陳舊生鏽沒了光澤的金屬零件,一些暗淡的水晶,一些玻璃製品。這是我們從湖中撈上的僅有之物,此外一無所獲。此外,盡管我們昨天全力進行搜索和查詢,但是關於雷切爾和布倫頓的消息,仍然一無所獲。區警局的警官們已黔驢技窮,我抱著最後的希望前來找你,我也隻有如此了。”

華生,不難想象,我是多麼迫切地傾聽這一係列離奇故事,並盡量將它們串在一起,找出這一連串事件的共同主線來。管家失蹤了,女仆也失蹤了,女仆曾狂熱地愛過管家,但後來又有充足的理由怨恨他。女仆是威爾士血統,有著威爾士特有的急躁易怒性格,發現不見了管家,她就馬上情緒激動,她將裝著奇怪物品的口袋投入湖裏。這些因素都是不可忽略的,可是並無一個因素真正觸及到實質問題。這一係列事件的起點在哪裏呢?現在擺在眼前的,隻是這一連串奇詭事件莫名其妙的結尾。

我說道:“瑪斯克勒夫,那份文件我務必先看一看,就是你的管家居然冒著丟掉工作的代價,去讀的那一份。”

“其實,我們家族的禮典是件很荒謬的東西。”瑪斯克勒夫有點難為情地答道,“但因為它是古人所留之物,最少還有一些可取點。假如你有興趣過目,我這裏就有這份禮典問答詞的抄件。”

華生,瑪斯克勒夫於是就遞給了我這份此刻拿在我手中的文件,這便是瑪斯克勒夫家族中的所有成年人,都務必服從的怪裏怪氣的教義問答手冊,請你聽聽這問答詞的原文吧!

“它屬於什麼人?”

“屬於走了的那個人。”

“哪一人應當得到它?”

“那個將要到來的人。”

“太陽在何處?”

“在橡樹的上麵。”

“陰影在何處?”

“在榆樹的下麵。”

“如何測到它?”

“向北10步再10步,向東5步再5步,向南2步再2步,向西1步再1步,就在下麵。”

“我們該拿什麼換得它?”

“我們的全部。”

“我們為何要拿出去?”

“由於要守信。”

“原件沒署時間,不過文字是以17紀中葉的平寫法所寫。”瑪斯克勒夫說道,“可是,我恐怕這對你調查疑案無多大用處。”

“最起碼。”我說道,“它把另外一個不可解的謎拋給了我們,並且比原來的謎更充滿魅力。或許當我們破解了這個謎,那個謎也就跟著解了。瑪斯克勒夫,請原諒,據我來看,你的管家仿佛異常聰明,甚至比他主人家族的10輩人頭腦更清明。”

“你的意思我不太懂。”瑪斯克勒夫滿臉疑惑地說道,“至於這份文件,我似乎覺得沒什麼實際的重要價值。”

“但我不以為然,我倒是覺得這份文件實際意義重大,我想布倫頓與我的見解相同,他在那天夜裏被你當場抓住之前,或許早就看到過該文件了。”

“這是有可能的,因為我們從未勞神珍藏它。”

“據我推測,最後這一次,他隻是要記牢這份文件的內容而已。我明白,他正使用各類地圖、草圖與原稿進行對照,當發現你進來時,他就倉皇地把那一些圖塞入衣袋。”

“確實如此。但是,我們家族的這種舊習俗和他又有何關係呢?而這個荒謬的家禮又有何意義呢?”

“想要查明這個問題,我認為不是很難。”我說,“假如你沒有意見,我們就搭乘首班火車前往蘇塞克斯,此事到現場做一下深入調查。”

當天下午,我們就一起到了赫爾斯通。有關這座著名的古老建築物,你可能早就見過照片與記載,因此我就不需詳加介紹了,隻想補充一下,那是一座L形的建築物,一排長的房子式樣是較近代的,一排短的房子則是祖輩遺留的房屋中心,其他房屋全是自這裏擴展開去的。老式房屋中部低低的、笨重的門楣上,刻有“1607年”這個時間。但內行人都認為,屋梁與石造構件的實際年代,還應當更悠久一些。古式房屋的牆高而厚,所有的窗戶都很小,促使這家後人在上一世紀便建起了那一排新房子。如今老房已成了庫房與酒窖,此外就沒有什麼用途了。房子周圍古樹環繞,形成一個幽靜、雅致的小花園,瑪斯克勒夫提起的那個小湖,就在林蔭路附近,距離房屋大概200米遠。

華生,我已確信這並非3個孤立的謎,而僅僅是一個謎,假如我可以正確理解“瑪斯克勒夫禮典”,就肯定會找到線索,把管家布倫頓與女仆雷切爾相關的事實真相,查個水落石出。於是我全身心投入到偵破這件事情上麵。那個管家因何如此急迫地要掌握那些古老儀式的語句?很明顯,是他發現了其中隱藏的秘密,而這家鄉紳曆代人對這個秘密卻從未覺察。布倫頓正企圖從這個秘密中牟取個人暴利。那麼,這秘密究竟是什麼呢?它對管家的命運又會發生何種影響?

禮典被我讀了一遍就覺得很清楚了,這種測量法肯定在指,禮典中一些語句暗指的某地點,假如可以找到這個地點,我們就踏上了挑破秘密的正確之路,而瑪斯克勒夫的先人感覺,唯有采用這種奇妙的方式,才可以讓子孫後代銘記這個秘密。如果開始動手,我們就需要搞懂兩個方位標誌:一棵橡樹與一棵榆樹。橡樹不難找到,房子正前方、車道左側的橡樹叢中,有一棵最古老、高大的橡樹。

“這棵橡樹,你家起草禮典的時候就有了嗎?”我們駕車從橡樹旁經過時,我說道。

“哦,這棵橡樹在諾耳曼人征服英國時幾乎就存在了。”瑪斯克勒夫答道,“它足足有23英尺粗呢!”

我猜中的一點已被證實,我又問道:“你們家種植過老榆樹嗎?”

“以前那邊有一棵老榆樹,10年前被雷電擊毀,樹幹已被鋸掉了。”

“那棵榆樹的舊址你可以指出來嗎?”“啊,當然沒問題了。”

“再沒有其他榆樹了嗎?”

“老榆樹沒有了,但有很多新栽的榆樹。”

“這棵老榆樹的舊址,我很想瞧一瞧。”

我們坐的是單馬車,瑪斯克勒夫當即就帶我來到草坪的一個坑窪地,即老榆樹曾經生長的地方,這地方差不多是在橡樹與房屋正中間位置,這樣一來,我的調查又有了進展。

“我想,這棵榆樹的高度,我們是無法知道了吧?”我問道。

“我現在就可以馬上告訴你,樹高是64英尺。”

“你如何知道的呢?”我驚訝地問道。

“我小時候的家庭老師常常讓我做三角練習,經常測量高度。莊園內的每棵樹木與所有的建築物,我在少年時期就測算過了。”

這真是意料之外的幸運,我的數據來得如此神速。

“請告訴我。”我問,“榆樹的事,管家是否有打聽過呢?”

雷金納德·瑪斯克勒夫驚訝地看著我。“你這麼一提醒,我真的是記起來了。”他回答道,“幾個月之前,布倫頓和馬夫發生過一場小爭辯,當時,他確實是問過我榆樹的高度。”

這消息真是太妙了,華生,因為這表明我的路子是對的。我舉頭望望太陽,已偏西,我推算用不了1個小時,就會偏至老橡樹最頂端的枝頭上空,那麼,禮典中說到的一個條件完成了。而榆樹的陰影肯定指的是陰影的遠端,否則為何不選擇樹幹當標竿呢?現在,我們要知道太陽偏過橡樹頂時,榆樹陰影的最遠端落在哪裏。

“福爾摩斯,這肯定是不容易知道的,因為榆樹已經不存在了。”瑪斯克勒夫說道。

不過我明白,布倫頓既然可以找得到,我也是可以找到的。況且,這本身也非難事。我與我的委托人一起走進他的書房,削了眼前的這個木釘,我將眼前的這條長繩拴到了木釘上,每隔一米就打上一個結,而後取出兩根釣魚竿綁到一塊,總長度恰巧為6英尺,我倆又返回到老榆樹舊址。此時太陽恰好偏過了橡樹頂。我將釣竿的一頭插入土中,得出了陰影的方向和長度,影長約為9英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