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伯伯就在這時喊住我。他說:“我給你錢。”
我笑起來,嘲諷他:“原來智商這東西真的沒辦法和年歲一起增長。慕伯伯,過了兩年[撒錢是在她高中的事情,然後複讀了一年,加上現在說是臨近畢業,不止兩年了吧。],你忘了當初我在醫院撒錢的事情了嗎?”
他的臉色很難看:“小歌,你別不知好歹,這已經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我不再理他,扭頭向樓下走去。整個樓層裏空無一人,隻有微涼的足音在樓道裏悠然回旋。
分手。
離別。
這些結局都是我和慕南喬的未來,我已經做好了多過一天是一天的準備。就算將來如果分手,是因為慕南喬結識了新歡也好,或者我不願意等待也罷,我也不願意是因為慕伯伯。
這是我和慕南喬的青春,必須滅亡在我或者他的手中。
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就這樣一路唏噓地回到宿舍,我才發現舍友們早已亂成了一團。
陸嶽薇冷著一張臉,坐在凳子上不說話,冷靜站在陽台上抽煙,姿勢嫻熟又性感。雙雙伏在自己桌子上嚶嚶哭泣,肩膀一聳一聳的,其狀尤其悲慘。
“怎麼了?”
我伸手去拍雙雙,結果她一抬頭,立即嚇了我一跳。雙雙的兩隻眼睛哭得像紅桃子,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鴿子……”雙雙撲過來抱住我,伏在我肩頭哇哇大哭起來。我一邊幫她拍背,一邊問:“你們倒是說句話啊,到底怎麼了?”
雙雙抽抽搭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倒是陸嶽薇開了口:“鴿子,下午你不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什麼了?”
冷靜將手中的煙掐滅,走過來靠在門框上說:“我來說吧。我長這麼大,看過的電視劇和小說裏,有結梁子來鬧的,有小三來鬧的,有正配來鬧的,就沒看到過……準婆婆來鬧的。”
準……準婆婆?
我驚訝得合不攏嘴:“誰的準婆婆?”
雙雙哭得更大聲了。
冷靜說:“隊長他媽今天來學校了,正好碰見雙雙和鄰班一男生在超市門口說話。當時雙雙正拎著水瓶呢,男生想發揮一下紳士風度,就要幫她拎水瓶。結果正好被隊長他媽看見了,當場就暴跳如雷,指著雙雙和男生的鼻子罵還不算,還要動手打人。好在我剛好路過,看見不對勁連忙過去將人拉開,要不然啊……”她做了一個不寒而栗的動作。
聽完事情經過,上萬頭羊駝從我心頭奔馳而過。
我將雙雙的身體扳正,問:“隊長呢?”
“得了吧,那慫貨!”冷靜罵罵咧咧地說,“給他打電話,沒一句話說在點上,就隻說將來會養著雙雙,會給雙雙錢。但其實所有的問題是,他那個有暴力傾向的老媽!”
“鴿子,我該分手嗎?”雙雙抬起一雙淚眼,征求我的意見。我想了想,點頭。
陸嶽薇說:“雙雙,你再想想吧,最好冷處理這件事。如果隊長的媽媽能改過……”
“極品永遠是極品,根本不會改過。”冷靜搶過話頭,“雙雙,跟他分手!”
陸嶽薇大概覺得冷靜駁了自己的麵子,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突然“唰”地站起來,冷笑著說:“好,你們都是雙雙的好朋友,就我不是!我就不在這裏礙眼了。”
還沒等我挽留,她就抓起背包走出宿舍。
我無奈極了:“冷靜。”
“好,剛才是我不對,我不該火上澆油氣走我們的陸學霸。”冷靜在自己凳子上坐下來,蹺著二郎腿。
雙雙抹著眼淚問:“大家不都是勸和不勸離嗎?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應該分手?”
冷靜橫眉冷對:“你不會對他還有留戀吧?”
雙雙低頭不說話。
我打圓場:“你給雙雙一個緩衝的過程嘛。”
“陳雙雙,今天我就告訴你,為什麼我們都勸你分手!”冷靜的聲音擲地有聲,“我從來都不信什麼‘寧拆一座橋,不拆一樁婚’之類的混賬話!很多人勸和不勸離,根本就不是為了別人好,而是怕得罪朋友身邊的渣男。你看看微博,看看新聞,為什麼那麼多家暴女人都不敢離婚?因為沒人給她們支持和勇氣!陳雙雙,就算你能和隊長結婚,我今天還是要勸你和他分手。”
雙雙怔怔地看著冷靜,突然一跺腳說:“分手!”
“你想好了?”我怕她的決心隻能維持三分鍾。
她斬釘截鐵地說:“想好了!和隊長談戀愛簡直是在嚼口香糖,甜頭過去就是索然無味,一定會被唾棄。”
其實大多數戀愛都像是嚼口香糖,剛開始甜甜蜜蜜,膨脹出許多泡泡。其實這些虛幻的泡泡一旦接觸現實,就會炸掉。
經過一番討論,我們決定將隊長約出來,當麵講清楚。
“鴿子,我怕隊長的媽媽也跟著,再鬧出什麼事來。”雙雙可憐巴巴地說。我一拍腦門:隊長是媽寶,難保不會這樣做。
思來想去,我覺得還是給慕南喬打個電話比較好。
撥通手機之後,我將事情的大概經過說了一下。他一口答應:“好啊。”
我叮囑說:“你要記得吵不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堅決不能讓對方占了便宜,也絕對不能輸了我方的氣勢。”
他笑:“放心,吵得過也打得過。”
我又開始不放心了:“可是就算打得過,也不能真將人揍進醫院。你大四了麵臨畢業,我擔心影響不好。”
他問:“擔心我下手太重?”
我承認。
“我有膽無心。”
就這樣,我們一行四人來到學校外約定的地點。看了看時間,距離隊長下班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他應該已經到了。
果然,隊長已經坐在約定的包廂裏了。我鬆了口氣,還好,他那個暴力媽沒跟著來。
我深呼吸一口氣,開始醞釀氣場。據慕南喬形容,如果我沉默寡言,那麼周身散發的氣場就能給人一種強大的震懾力。
要駁倒隊長這樣的糙漢子,就得用這種無形的力量。
結果氣場醞釀到一半,包廂門開了,一下子就衝散了五個人凝聚起來的小宇宙。
服務員伸頭進來:“你們要點菜了嗎?”
“等會兒再點。”冷靜晃了晃手裏的玻璃煙灰缸,殺氣十足。
服務員抹著額頭上的冷汗關上了門。
雙雙將隊長送給她的小禮物用盒子裝好,往桌上一放,言簡意賅地說:“點點少不少。”
隊長一臉疲憊,看也沒看盒子一眼,隻說:“我等下還要回去加班。雙雙,我現在替我媽媽向你道歉。”
雙雙不說話,冷靜開始冷笑。
“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我剛進入這家公司,真的不想在感情這件事上折騰了。”隊長再次勸說。
冷靜反駁:“敢情你這個道歉根本不是覺得自己錯了,而是想息事寧人,因為你不想折騰。”
隊長不滿地掃了冷靜一眼:“這隻是一方麵,最大的一方麵我還是覺得我和雙雙特別合適,不想分手。”
“當然合適了,你從學校搬出去的第一天就讓雙雙給你當了鍾點工。哦不對,是長工。你這個男朋友可真是稱職。”
“我以後掙了錢會讓雙雙過上好日子的……”
“先管好你那個暴力的媽再說吧。”
“請你尊重一下長輩行嗎?”
“為老不尊的人是沒資格得到別人的尊重的。”
“你……”
……
冷靜和隊長你一言,我一語地開戰了,完全忽略了雙雙這個當事人。而雙雙也特別不爭氣,竟然將爪子伸向了桌上碟子裏的香瓜子……
吃吃吃!這個時候還隻記得吃!
我和慕南喬對視一眼,決定觀察一下雙雙是不是真的這麼沒心沒肺。結果,雙雙真的抓了一把瓜子,開始嗑起來。
“那個,打斷一下,是雙雙和隊長分手。”我恨鐵不成鋼地將雙雙手裏的瓜子打落在地,將她往前一推。
隊長這才注意到這一事實,不再和冷靜打嘴仗,眼中流露出急切之情:“雙雙,我錯了,別和我分手行嗎?”
雙雙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一陣奇怪的沉默。
我突然覺得,這種分手場景有些滑稽,極力忍住想笑的衝動。慕南喬突然低下頭,附在我耳邊說:“想笑就笑吧。”
他這麼一說,我再也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隊長和冷靜大眼瞪小眼地看著我。我滿臉漲得通紅,一邊擺手一邊轉身:“對不起……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
偷偷瞄一眼慕南喬,他正對我微笑,笑裏藏著促狹。
“我……”雙雙就在這時開了口。
我收起笑容,和慕南喬正襟危坐,支起耳朵聽雙雙到底想說什麼。冷靜也叉著腰,緊緊盯著她。
雙雙居然又從碟子裏抓了一把瓜子,邊嗑邊說:“我突然覺得分手這件事真的很沒意思。那個,你以後別找我了,咱們一刀兩斷。”
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見雙雙這麼灑脫,這麼豪氣。
隊長像看陌生人般看著雙雙,唾沫星子恨不得飛到天花板上:“我以後的工資都會交給你,你跟著我吃飽穿暖,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插句話。”
慕南喬突然站起身。
包廂裏數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他。
“女生呢,就是這麼麻煩,嫌麻煩就別招惹女生。”慕南喬的聲音裏雖然有微微的笑意,但細細聽起來,還是有一股隱藏不住的嘲諷。
接著,他將手插進口袋裏,慢悠悠地說:“愛一個人如果隻是讓她吃飽穿暖有錢花,那你還不如養一頭豬。”
隊長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氣氛中的殺氣越發濃厚。
如果我再不阻止慕南喬,那麼他絕對會說出“你之所以像養豬一樣談戀愛,是因為你的情商等於一頭豬”這種話。
要知道,雄性動物的解決方法特別簡單粗暴,那就是用拳頭說話。所以我趕忙將慕南喬推出包廂,然後示意雙雙和冷靜趕緊出來。
“你們等等!”隊長吼。
我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裏伸出頭去,正好看到臉色鐵青的隊長。認真考慮了一下如何安慰他之後,我說:“呃,分手之後心情肯定不好……所以我們給你留了獨自傷神的時間。”
下樓的時候,迎麵正好遇上服務員。冷靜拋出了一個必殺技:“小二,點菜!203包廂上地鍋雞、酸菜魚、醬肘子……”
她把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都點了一遍。真不知道留在包廂裏獨自傷神的隊長,接下來會有怎樣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
走出小飯館,我們幾個神清氣爽。
我問:“小喬同學,如果讓你繼續待下去,你會說什麼?”
“我會告訴他,你之所以像養豬一樣談戀愛,是因為你的情商等於一頭豬。”他聳聳肩說。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嗬嗬。
雙雙說:“鴿子,冷靜,謝謝你們。就在剛才,我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愛他了。”
“你是說真的?”
她點頭:“讓女生痛苦的感情,根本就沒有任何價值。”她展開自己的雙臂,仰頭深呼吸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戀愛分為好感情和壞感情,好感情會讓人幸福,壞感情會讓人痛苦。如果壞感情讓你痛苦,那就應該狠狠將它剜去。
因為壞感情是一隻毒瘡,任其發展,情況隻會越變越糟。
和她們道別之後,我和慕南喬沿著校園外花壇慢慢散步。因為天氣太冷,加上比較偏僻,所以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
深冬的鉛灰色天空,陰沉欲雪[沒這種說法啊。],寒風陣陣地吹過來。
脖子一暖,是他將圍巾裹上了我的脖子。
“戴上,女孩子受不得冷。”
我歪著頭,透過劉海縫隙端詳慕南喬。他就是這樣一個男孩子,與生俱來就擁有一種魔力,即便行走在這蕭瑟的天地間,也能成為唯一的亮色。
“小喬同學。”
“嗯?”他看我。
“有糖嗎?”
他將手伸進大衣口袋,翻找了一番搖頭:“沒有。”
我笑:“騙人,你有的。”
“吃糖對牙齒不好。”
時光一瞬間又回到原點。那時候的我和他,都隻是小不點。小不點的慕南喬曾經對小不點的我說:我會魔法哦,讓你不用吃糖也能感覺到甜。
“騙人,你有糖。”
我這麼說著,然後踮起腳,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個輕吻。他起初愕然,但很快就擁緊了我。
他一直都有讓我甜蜜的魔法。
而我的胸膛裏,跳躍著一顆貪甜的心。隻有在他身邊,才能得到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