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生氣了，反唇相譏：“唐寧，我和慕南喬是青梅竹馬，說不上什麼攀不攀的！倒是你，你總覺得低人一等，所以看誰都像是高攀。這可不好，自己架子不揣足，將來也總會被人看低。”
她氣得渾身發抖，卻也不好發作，咬牙切齒地說：“走，跟我去財務處結算工資，就收拾東西滾吧！”
拿著結算的一千二百塊錢工資，我買了一張電話卡，給媽媽掛了一個電話[不是有手機嗎？]，然後將剩下的錢給她彙了過去。
接下來呢？
我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就這樣成了慕南喬的女朋友？慕伯伯知道了之後，會暴跳如雷呢，還是會仇恨詛咒？
“想什麼呢？”麵前有人晃著手指。我這才回過神來，看到冷靜露出困惑的表情。
“啊，你剛才說什麼？”我尷尬極了。
冷靜兩手叉腰：“你走神了，想什麼呢？我剛才說，我打算向陳老師告——白[]！”
我跳起來，脫口而出：“他不適合你！”
“為什麼？”她奇怪地看著我。
想起陳賀那些讓我幫忙推開冷靜的話，我有些汗顏。想了想，我說：“因為你是學生，他是老師。”
“我從認識他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個。”
我沒詞了。論勸人放棄暗戀對象，我絕對是腦笨舌拙，絲毫敵不過火熱的少女心。
“本小姐不適合他，還有誰適合他？”她捋了一下長發，伸了個懶腰又頹唐起來，“你說，我從小被人告白到大，怎麼輪到自己就這麼忐忑不安呢？”
身材高挑，容貌清秀的冷靜，屬於女漢子和淑女的結合體，行情還是很不錯的。如果非要用一件事物來形容她，那就是霧凇。
看上去很冷，靠近了感覺很震撼，之後讓人難以忘懷。
“向人告白本來就是忐忑不安的。”我告訴她。
“是嗎？”她睜大了眼睛，“鴿子，你總算知道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正在喝水，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她已經盤腿坐在床上，開始細數那些年她所見過的甜蜜的、浪漫的、奇葩的、古怪的各種告白。
“送信最老土了，我一共收到了十三封情書！最浪漫的一次是有男生送我一顆挖空的大南瓜，南瓜裏放了三百六十五個紙疊的星星。他想在南瓜裏點燃蠟燭，並且告訴我‘愛是照亮星空的光明’。”
我鼓掌並且點讚：“好浪漫哦，你答應了嗎？”
冷靜搖頭：“沒有，因為很快就有一陣風吹來，蠟燭將星星燒起來了，火又濺到旁邊的草叢裏，然後我和那個男生忙著滅火。最後學校以破壞公共植被為罪名罰了他三百塊錢。這還不是最可氣的，當時為了滅火，我的齊劉海被燒了個口子，為此我半年沒有行情也不敢抬頭！竟敢破壞我的發型，不可原諒！”
“……”
“當然了，也有古怪的，我上高二那年，有位學長送了我一件告白禮物。你知道是什麼嗎？”冷靜很快又興奮起來。
“什麼？”
“居然是個巫蠱小人，上麵還寫著學長的生辰八字。學長說，如果我願意，他願意一輩子被我操縱。”
“這學長宮鬥電視劇看多了吧……你肯定沒答應。”
冷靜笑得很得意：“對啊，我當時就掏出一隻水筆去紮那巫蠱小人，邊紮邊說‘趕緊給我滾，不然我就紮你的本體了’！最後學長很狼狽地逃走了。”
我笑得差點岔氣。
“鴿子，你有沒有被人告白啊？”冷靜興致勃勃地問。
我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唯一一次被人告白是在高中的自習課上。後排的男生遞給我一張字條，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嚇得不敢回複，也不敢回頭，下了課趕緊找到班主任給我調座位。後來慕南喬看到了那張字條，還笑話那字寫得太醜。
“沒……沒有啦。”
她失望地哀歎了一聲：“鴿子，你有好東西不肯和我分享哦。”
“哪有？”
“B大男神沒向你表白？”
我這次是徹底被一口白開水給嗆著了。冷靜不說，我真的都快要忘記了——我現在，是慕南喬的女朋友了。
當我將這個事實告訴冷靜的時候，她激動得手舞足蹈：“鴿子，你快點告訴我，他怎麼向你表白的？”
“沒表白。”
“怎麼可能！”她嚷嚷，“你又撒這種拙劣的謊言。”
我鬱悶極了。
這聽上去很像是謊言，但就是真的。
還沒確定關係就被求婚，還沒被告白就稀裏糊塗做了人家的女朋友。這是怎樣悲劇的一種人生。
悲憤之下，我掏出手機給慕南喬發了一條短信：“小喬同誌，告白之後才能確定戀愛關係，你不要妄想漏掉任何環節。”
他回複：“最近在工地實習，帶隊做實地勘察，做完就向你告白。”
“不過是三個字而已。”
“用短信發很沒誠意啊。”
“那就用電話吧。”我偷笑，打算等下一定要開啟手機錄音功能。
果然，他很快就打來了電話。我心如小鹿亂撞地接聽了電話，隻聽他在那邊輕笑，夾雜著嘈雜的聲音。
“你那邊好吵。”
“旁邊都是工友，外麵都是石子攪拌機的聲音。”他說，“一周後實習就結束了，別急。”
“我沒急……”
“別鬧，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他的聲音軟糯好聽，瞬間穿透耳膜，重重地敲在心扉上。我摸了摸臉頰，上麵已經滾燙一片。
掛上電話，我欲哭無淚。和慕南喬戀愛，就連告白都要預約時間。
一周後，慕南喬終於再次出現在宿舍樓下。也許是在工地上實習的緣故，他的皮膚比上次的略微黝黑。
他站在路旁的一棵樹下，頭頂上青翠的樹葉嘩啦作響，而他也同那棵樹一樣俊秀挺拔。
那是一種坦然的風華，好似這副皮囊與生俱來，就該襯得住滿腹詩書散發出的雅氣。
不是得天獨厚，而是理所當然，就該這樣絕世，就該這樣獨一無二。
有三兩女生路過，紛紛將目光投向他，然後竊竊私語地議論。清雅俊秀的白衣少年，無論在何時都這樣引人注目。
我抱著書本走到他身前，閉上眼睛深深嗅了一下。他笑問：“你這是幹什麼？”
“嗯，陽光的味道。”我模仿廣告裏麵的語氣說。
慕南喬笑得更開，伸手將我的頭發揉亂：“走，去公園。”
那一刻，我的心情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戀愛模式成功開啟，世界打開了新大門！
大學裏的小情侶們，約會的首選地點就是校園小樹林和公園。尤其是B大附近的公園，更是約會聖地。我都有些緊張，抓書脊的手都微微出汗了。
等走出校門口，慕南喬才問：“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告白？”
我傻眼了：“拜托，這難道不是需要你來想的嗎？”哪怕是老土的點心形蠟燭，我也認了。
他將手蜷起來，放在鼻子下，輕咳一聲說：“其實，我以前就對你告白過，隻是你一直沒反應過來而已。”
這個意思就是，以前告白過，現在就不用告白了。
我又傷心又失望：“慕南喬你言而無信！不對，你什麼時候告白過？”天地良心，他真的從來沒有告白過。
慕南喬的臉頰上有一絲紅暈，隱藏在淡淡夕光中看不清晰。就這樣對峙了一分鍾，他才說：“就是在高二的元旦，我送給你一張賀卡，賀卡裏寫了對你告白的話。”
“沒有！”
慕南喬從背包裏掏出紙和筆，以手心為桌，唰唰寫了一行字遞給我：“你記不記得，有一張賀卡裏寫著方程式？”
我接過來，看到紙上寫著三個方程式：y=0，(x2+y2-1)3=x2y3，y=x2+x
“……”
他更加局促了：“你明白了吧？”
我默默扭頭。明白個大頭鬼啊。
記得那年高二冬天，他是送給我一張賀年卡來著。本來收到他的祝福很開心，可是在賀卡裏發現了這三個方程式，我就有點鬱悶。
這是拿賀卡當草稿啊有沒有，是有多送不出去才送給我的啊？所以當時我沒在意，將賀卡放進抽屜就沒有再看了。
現在慕南喬居然說，這是告白？
“你看，y=0的函數圖像是一條直線，代表著英文的‘I’，(x2+y2-1)3=x2y3的函數圖像是一個?形，而y=x2+x的函數圖像就是英文字母中的‘U’。”
所以合起來就是：I?U。
原來我一直揣著的暗戀，其實在高二那年就有了回應。隻有我一個人像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
那張寫著方程式的紙，被我捏得嘩啦作響：“慕南喬，你還能再無聊點嗎？”
他的表情很無辜：“我以為你可以明白的，可是後來你跟沒事人兒一樣，我也不知道你是沒看懂，還是不喜歡我。”
“肯定是沒看懂啊！”
他笑得很促狹：“哦，我想也是這樣。”
……
這豈不是在變相地告訴他，我其實是喜歡他的？
本以為自己今天要被告白，結果成了告白的人。我再也忍不住，將紙團成一團丟向他：“慕南喬，你還告白嗎？不告白我走了！”
“別走，小歌。”他一步上前拉住我，低頭輕聲說，“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其實我本來就是裝作要走的，聽他這麼說，我問：“什麼禮物？”
他從背包裏掏出一隻藍色的絨布盒子，放在我手裏。最後一抹薔薇色的夕陽照在了桃紅絲帶上的水鑽上，折射的微小光芒讓這隻盒子顯得更加精致。
如果是一枚戒指禮盒，未免也太大了。
我咕噥著解開絲帶，打開盒子，然後驚訝地看著盒子裏麵的一片絨毛般的青草，以及圍著的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被兩隻小兔捧著，旁邊還有一個銅質的小小銅牌，上麵寫著“一生真心”。
一生真心，真是告白經典句。
“這兩隻小兔真可愛。”我忍不住用指肚摸了摸小兔的頭頂。
沒想到，慕南喬的一句話就破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浪漫氣氛：“本想讓花店老板做兩隻豬的，結果被他罵了一頓。”
……
“是我也會罵你的好不好。”
“好吧。”他適時將話題轉回正常，“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難道不是玫瑰花？”
他搖頭：“準確地說，是永生花。這朵玫瑰用特殊工藝加工過，不會枯萎的。”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那朵玫瑰花，花瓣脈絡清晰可見，幽香撲鼻，果然是真正的鮮花。
“這朵花永開不敗，也代表我對你的心。”慕南喬湊近我，指著那兩隻小兔子說，“大兔子是我，小兔子是你。”
《小兔成長日記》的作者，必須是大兔子。
說話時，他神色平靜，眸色濃烈，這兩種原本矛盾的事物摻雜在一起，造成了劇烈的震動。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他，近到呼吸相聞，近到幾乎可以聽到他有力的心跳。
“這算不算告白？”他問我。
我重重地點頭，然後看他笑意更深。
花開不敗，多麼美好的童話。
謊話說多了，也就變成了童話。隻有在童話裏，感情才會曆久彌新，維持在最鼎盛最燦爛的時刻，從此不必經曆時光帶來的枯榮。
隻是，這一刻，我願意相信。
因為我比任何時候，都要幸福。
時間一晃眼過去，CS真人版模擬野戰要出團了。
CS的中文名叫作“反恐精英”，是很流行的網絡射擊遊戲。而CS真人版，顧名思義，就是真人在複雜地形的射擊戰場下所進行的一種遊戲。他們的槍械自然都是特製的，隻要槍械中的紅外線射中對方敵軍，警報器會立即響起，對方就不能再行動，要站在原地當“死人”。
這麼暴力的遊戲，真難以想象會有人喜歡。而且從名單上看，還有不少女生也參加了。
慕南喬聽說我要跟這個團之後，執意也要跟去。
“這次旅遊的地點是在紫山，在市區坐公交車就可以到達，根本就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我試圖勸說他。
他撇撇嘴，說：“顧念比司機大叔可怕多了。”
“還清債務之後，他好久都沒來找我了。”
“潛伏的老鼠更饑餓。”
沒辦法，我隻好幫他報了名。這兩個冤家如果在一輛車上，不知道會不會打起來。想到那個畫麵，我就覺得前途堪憂。
出發那天，天剛蒙蒙亮，我坐在旅行車上，老遠就看到顧念和一群男生從男生宿舍門口走過來。
我萬分擔憂地回頭看了慕南喬一眼，叮囑說：“千萬別惹事。”對方是同專業的男生，我和慕南喬就兩個人，打起架來N比一，根本就沒有勝算。
慕南喬將手插進口袋裏，輕鬆地笑了笑。
果然，顧念在看到我和慕南喬坐在一起的時候，臉色就臭到不行。他從我手中接過旅行帽，撇了一眼慕南喬，突然問：“他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