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經晚了，唐寧一頭栽在地上，手裏的文件散了一地。她回頭看見圓圓，氣得指著我喊：“江歌燕，你居然敢在宿舍裏養狗！你等著！”
闖禍了。
宿舍門被“咣當”一聲關上之後，我們四人麵麵相覷。
“怎麼辦？”雙雙聲音都發抖了，“要不我去找找隊長？”
“別提那個騙子！雙雙，你提都不要提，我們宿舍還沒有到要你犧牲色相的地步。”冷靜顯然還不知道雙雙已經和隊長和好的事情，十分霸氣地一揮手，“養狗怎麼了？第一不傷人，第二我們伺候得很衛生，第三還能豐富生活。”
陸嶽薇坐在那裏生悶氣，搶白說：“你們還是別嚷嚷了，這事通報到係裏，是要取消獎學金的。”
“反正我不是學霸，我不在乎。”冷靜心直口快。
“你什麼意思？我是很在乎這件事，但我在乎的是我們集體的榮譽！”
“得了吧，你不就是在為出國考研做準備嗎？圓圓剛到宿舍的時候，你沒逗過它？現在倒好，我們商量都不能商量了。”
宿舍裏氣氛一直很融洽，直到這時才出現了分歧。我心裏難過極了，上前一步說：“你們別吵了。始作俑者是我，那這個責任最應該由我來承擔。我馬上就去係裏主動認錯，說不定還能挽回一些。”
宿舍裏靜悄悄的。
我忍住眼淚，說：“我走了，馬上回來。”拉門把手的時候，冷靜喊了一聲：“鴿子。”陸嶽薇打斷她的話：“讓她去，她的狗，當然要由她來認了！”
我的心涼透了。
真的沒有想到，一向有大姐風範的陸嶽薇會在觸及獎學金問題上，立即變了一個人。也許獎學金對她來說，真的是頂級重要的吧。
推開門，我下了樓。樓道裏很冷，但是我的心更冷。
熟悉的手機鈴聲在口袋裏響起。我愣了愣，才拿出手機接聽：“喂？”
慕南喬在那邊急問：“小歌，剛才雙雙給我發短信，說圓圓被查到了？”
我鼻子一酸，那哭腔怎麼都壓抑不住：“嗯。”
“都怪我，我馬上給我爸爸打電話，讓他處理這件事。”
“別！”我反射性地大喊，“不要給他打電話！”
“你怎麼了？”
我死死地握住手機，往事一幕幕地從眼前閃過。終於，恨意還是占據了整顆心。我說：“慕南喬，你如果給他打電話，我就從此消失。”
誰都可以同情、憐憫、幫助我，唯獨慕南喬的爸爸不行。
說完這句話，我關機，然後一鼓作氣走到了係主任辦公室。唐寧果然已經在那裏了，漂亮的臉蛋上掛著淚珠，可能還沒來得及彙報，因為老師看我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異樣。
她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們到底怎麼了？”係主任敲了敲桌子，“唐寧，你先說。”
唐寧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係主任嚴肅地看著我：“你就是中文係的大一生？”
我承認，然後說：“老師，真的很抱歉，因為我一時任性，違反了宿舍紀律。”
係主任將我批評教育了一頓，話鋒一轉：“你回去吧，寫一份檢查交過來就可以了。記住，下不為例。”
“老師！”唐寧睜大眼睛，“如果沒有這次檢查衛生，江歌燕根本就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寫一份檢查就算了？”
“她才是大一生，現在就處罰嚴厲的話，萬一挫敗她以後的學習積極性怎麼辦？”
“學習？人家巴結上了慕教授的公子，將來保研不成問題，前途可好得很呢！”
“唐寧！注意影響！”係主任嗬斥，但是看我的眼神的確變了。
我心頭一震，失聲說：“我沒有！”
係主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江歌燕，你回去吧。”
“我沒有巴結慕教授和慕南喬！”
“我知道，唐寧亂說的。你回去吧，把狗處理一下就行了。”
我沒想到處罰竟然就這麼雲淡風輕地掀過去了，向係主任鞠了一躬。直起腰時，我看到唐寧怨恨地盯著我。
走出係辦公室，我才恍覺手心裏都是冷汗。唐寧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錐子，狠狠釘在我的心上。
一抬頭，我才看到顧念站在樓梯口處，兩手插在口袋裏，顯然在等人。
我眼看避不開，隻好上前打招呼：“學長。”
他麵無表情，問：“挨批評了嗎？我剛好從辦公室路過，不過我和唐寧經常在一起忙協會的事情，低頭不見抬頭見。你懂的，我不好進去說情。”
“不用了，我也的確做錯了。”我不想多說。
他往係辦公室那邊看了看：“真的沒什麼？江歌燕，等唐寧走了，我可以幫你說情的。”
“真的不用了。”
他沉默了一秒鍾，才說：“好吧。”然後走下兩級樓梯，回頭看我，“一起走吧。”
這個再拒絕的話，就顯得我格外小氣了。我無奈，隻好跟著他一起下了樓。因為今天下午沒課，所以幾個樓層裏都沒有多少學生，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出兩道憧憧影子。
正尋思著如何打破尷尬的沉默，他突然開了口：“江歌燕，聽說那個叫慕南喬的……是你男朋友？”
這就是校園八卦的力量，竟然連他都知道了。我故作輕鬆地說：“不是啊，是別人誤會了。”
顧念居然說：“是嗎？可是你們看起來很親昵，不是一般的關係吧？”
多管閑事。
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暗自腹誹了兩句，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當他是哥哥。”
“那我呢？”顧念追問，“你當我是什麼？”
我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半晌，我才訥訥地說：“學長，我先走一步……”
還沒說完，他就將我的手拉起：“走，我有話要問你。”
唐寧告狀都沒有給我這麼大的驚嚇。
我想把手抽回來，但是他的力氣很大，根本不容我掙紮，一直把我扯進電梯，然後直接按了負一層。接著，他一直按著電梯上的關門鍵。這樣就算有人在其他樓層按電梯，電梯也不會停止。
我看著他莫測的臉色，聲音都發抖了：“學長，你究竟有什麼事，現在就說吧。我……我還得趕緊回去！”
他不理我，隻是看著電梯上的數字板，表情嚴峻而冷漠。隨著數字的減少，我的絕望也陡然劇增。
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哆哆嗦嗦地將左手伸進包裏，想將手機拿出來。但是他一把鬆開我的手，劈手便將我的包拉過去。撕扯之中，隻聽“叮”一聲響，負一層到了。
這裏是地下車庫，平時隻存放了學校老師的車輛。今天下午沒課，更是半個人影都沒有。顧念將我連拉帶扯地拉進車庫，我使勁掙紮：“你放開我！”
他的力氣很大，我隻覺得一股力道按住我的肩膀，後背就抵上了汽車冰冷的外殼。
“江……我從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顧念兩眼發直，閃著狂熱的光，竟然貼近我的臉頰。粗重的呼吸噴在我的脖頸上，讓我止不住一陣反胃。
我又驚又怕，使勁掙紮：“來……來人啊——”
他不顧我的掙紮，將我的雙手舉過頭頂，然後俯身貼緊我。我死命地掙紮，繼續大喊：“救命！來人啊！來人……”
“人在這裏。”一道語調冰冷的聲音。
我和顧念一起受到了驚嚇。
在這個空寂森冷的地下車庫裏，這突兀的人聲猶如遽然插入皮膚的一根鋼針。
是誰？
誰在說話？
就在我們四處張望的時候，那聲音又說：“在你們身後。”
我這才覺得雙手一鬆，是顧念鬆開我，然後後退了兩步。回頭，我看見身後的車窗緩緩搖下，陳賀的側臉露了出來。他向顧念斜睨一眼，冷笑著說：“同學，你順序搞錯了哦，女生隻有答應你的告白，你才可以親吻她。”
顧念麵紅耳赤，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是誰？”
陳賀嘖嘖了兩聲，轉而看我：“你看，我又發現了一個不好好學習的人。他上個學期剛選修完我的課，就不記得我了。”
“陳老師？”
陳賀滿意地點頭。
顧念的臉由紅變白，支支吾吾地說：“老師，你怎麼會在車裏？”
陳賀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啊，我剛要發動車輛，你們就衝過來了。同學，我記得我給你們傳授過戀愛心理學，不過漏了一條最基本的——那些連尊重都做不到的男生，是追不到任何女生的。”
顧念慌亂地向我這邊望了一眼，飛快地說了一聲“對不起”，就逃進了電梯。我慢慢蹲在地上，眼淚一滴滴地落下來。直到一隻手伸在我麵前，我才抬起頭。
“上車。”陳賀說。
我坐進車裏，將手機打開，一連串的短信提示音響起，竟然都是關於慕南喬的呼入短信，有十二個之多。
“回個電話吧。”陳賀一邊將車駛出停車庫，一邊對我說。我猶豫了很久，才回撥了過去。
慕南喬很快接聽了：“小歌？”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哭了？”慕南喬大概是聽出我聲音不對勁。我連忙否認：“我沒事……嗯，係主任沒怎麼批評我。”
他頓了一頓說：“我沒有給爸爸打電話，正好係主任是我爸爸的好朋友，所以我幹脆直接給他打了個電話。”
原來如此。
那係主任更是認定了唐寧說的是真話，認為我巴結上了慕教授的公子，為自己將來保研鋪路。
可是我不想深究這些事情了，剛才顧念的舉動讓我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慌張與悲涼。
“謝謝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突然心頭湧上一陣悲哀，“慕南喬，我剛才想你了。”
“小歌，你到底怎麼了？”他不明就裏。我沒有多說，直接掛了電話。足足過了一分鍾，他也沒有打過來。
就在顧念說喜歡我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他——慕南喬。都說愛是劇毒，可是時間又何嚐不是。一天天，一年年，他對你好，他對你笑，於是你就這樣中了毒，病入膏肓，無法回頭。
“電話打完了？”陳賀在駕駛座上淡聲問，“同學，需要我教你幾招防狼術嗎？”
“需要。”我重重地說，“老師，你可不要有所保留哦。”
後視鏡裏映出他明顯受到驚嚇的表情。陳賀笑道：“同學，你的眼神好有殺氣。”
回到宿舍，我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了一份檢討，趕著下課時間交到係辦公室。全宿舍聽說隻是檢討處罰，沒有通報沒有處分，都鬆了一口氣。
雙雙說：“我就說嘛，學校會給女生留幾分麵子的。”冷靜不說話，蹲在地上給圓圓倒水喝。陸嶽薇冷哼一聲，就扭過身子繼續看書了。
我以為養狗風波算是掀了過去，沒想到還有後續。
第二天中午下課，我和冷靜剛走進樓梯口，就聽到雙雙的聲音：“你們憑什麼搜寢室？憑什麼？”
我和冷靜飛快地互看一眼，然後向寢室門口飛奔而去。隻見宿舍門口圍了一大群人，雙雙和陸嶽薇站在門口，正和唐寧對峙。
“怎麼回事？”冷靜撥開人群，站在三人中間問。
唐寧冷笑：“當然是你們養狗的事情！學校有規定，你們得把狗交出來！不然我就闖了！”
“憑什麼？我檢討也寫了，說了需要幾天的時間把圓圓安排妥當，你今天就過來是什麼意思？”我暗自後悔，昨天就應該跟陳賀學一兩招基礎入門防狼術的。唐寧咄咄逼人地看著我：“我就要現在搜，怎麼著？”
“你敢。”圍觀人群中有人說話了。
“就是，你以為你是誰，跑到我們這裏撒野？”
“又不是說一直養狗了，隻是寬限我們幾天處理而已。你憑什麼搜寢室？”
“今天也查衛生嗎？不查衛生的話，我們不歡迎你。”
沒想到同學們都這麼仗義，我向她們投去感激的目光。唐寧的臉色登時變了。
這個樓層住的大多是我們班女生，而唐寧居然自信心爆棚，單槍匹馬地過來挑釁。在眾女生虎視眈眈的怒視下，她終於流下冷汗：“你們想幹什麼？”
雙雙做出了一個TVB風格的猥瑣表情，哼笑道：“想幹什麼？哼哼……”
我想笑，為了維護嚴肅的氣場，極力忍住。
冷靜往旁邊一指，氣場十足地說：“滾。”
唐寧眼裏噙著眼淚，憤憤然地轉身就走。冷靜閉上眼鬆了一口氣，下一秒鍾卻拎起雙雙的耳朵，恨鐵不成鋼地說：“拜托你下次別做出這麼搞笑的表情好嗎？我差點笑出來！”
雙雙嘿嘿笑著，對圍觀人群說：“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我哈哈笑起來。
陸嶽薇一句話也沒說，率先進了宿舍，冷靜和雙雙緊跟其後。我正要進去，忽然覺得芒刺在背，回頭一看，唐寧居然還沒走，站在樓梯口恨恨地看著我。
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