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堿式鹽……鹽酸……白色沉澱……”
“堿式鹽……阿澤……鹽酸……還記得……氫氧化鈉……我嗎?”
阿澤,還記得我嗎。
那一刻,我呼吸急促,胸腔劇烈起伏。我感到壓抑。
“我們說人性化一點,兩種試劑到底認不認識呢,有時候是需要橋梁的。看似根本不認識,如果中間加個橋梁說不定就能產生反應,這個時候我們選擇試管加熱……”
身後是化學老師在教室裏的講解,我的心思亂成一團,眼睛的斜角處,沃野像是僵在了原地。
成功了嗎?
“啪!”我的右手順勢地寫過去,可是一瞬間就碰到了他的手指。那一秒,我的手指像接觸到了電流般,按捏的力道過大,粉筆就斷了。
“我們來看看……”
我蹲下身子撿粉筆頭,突然看見他的運動鞋後挪了一步,我的眼神放空了一秒。鞋子再挪了一步,我抬頭便迎上了沃野俯下的臉。
“你剛才在跟我說話嗎?你在說什麼?”他一臉茫然地問,有點吃驚。
沒。我沒有說話,或者說不出話。就隻是看著他。
“看看黑板上這道題兩種試劑放一起加熱的結果……”
失敗,不成功,沒反應,不認識……或者……無能為力。
沒呢。
我心裏回答他,表情冷靜,可明明感到難過。
就隻是有一點點想哭的衝動而已。
他肯定不是阿澤,不然他不會認不得我。像個陌生人那樣。
我口是心非地跟自己說,像在欺騙,也像麻醉。
如果這個秋天一定要伴隨著阿澤的陌生來臨,我寧願夏天永遠不要離去。至少在這之前的夏日,幾乎是我這些年來最難抹去的炎夏記憶了。
每一年的夏天,頭頂那枚熾熱的火球總是會勤奮地燃燒起來。
燃燒,燃燒,燃燒。
發情的雄蟬,腹部上的喉嚨被燃燒得撕裂。雲朵被燃燒得像氣球般膨脹,然後一場透心涼的大雨就從天際的縫隙裏擠出來。大地上,慵懶的人類們便像陽台上一盆盆栽種的植物,在蓮蓬頭潑灑的雨水下,身體濕了一片。
緩緩地,一切都好像注入了,無法停止的新鮮的血液。通通活過來了。
今年也不例外。
“愛思你不在嗎?”
搬進新的寢室後,全校封閉的當天,我吃完午飯回來,發現愛思好像已經回家了。
午後的太陽持續地淌著熱浪,外麵明晃晃的一片。我收拾好行李,坐在椅子上聽著頭頂的老舊風扇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等待貓田一起回家。
空氣燥熱著。我擠一擠額頭上的發夾,最後把視線停留在了一號床上。
“何穎雅學姐的床鋪。”
我盯著冷清的它,察覺曾經崇拜著鯨魚先生在屈辱中決然爆發的精神,後來才發現自己努力了很久也達不到那種效果。直到聽到何穎雅學姐的事跡,並且身陷謠言後,才崇拜起她的另外一種精神——
是如何做到……在屈辱中快樂地生活著,並且對別人的態度毫不在乎的呢。
我懶散地走向一號床,張開手臂就躺了下去,木然地盯著上鋪的木板發呆。“生活好無趣。”我側過身子,心想著先睡個午覺吧,無意間瞥到了床邊的鋼鐵支架裏伸出來的那撮線頭。
像是筆記本的書簽繩,我無聊地用手指摳它,一拉,哐當一聲。愣了一秒,我蹙起眉頭,探過身子好奇地窺視著……是夾層,木板下有夾層?
我使勁地掰著夾層,用手指往裏頭夾著,猛地一抽……一個本子皺巴巴地被我擰出來了。
“這是什麼,神秘筆記嗎。”我興奮地盤坐起來,木板吱呀響,心髒快速地跳動著,隨即雀躍地用力翻開——
“嗯?”
……是草稿本。
破爛的本子劃滿了運算法則和各類數字,根本就不是什麼寶貝。
我泄了一口氣,上揚的嘴角耷拉了下來,把它往旁邊輕輕一放,無神地盯著那個夾層。興致闌珊地用手隨便一摸,然後手中的動作就停住了。哢嗒。我猛地一掰,一本牛皮本子赫然躺在夾層裏。
我恍惚地凝視著封麵,莫名濕了手心,摩挲著就把它翻開——“我把你召喚出來的事在學校傳開了,這是我們的秘密,就跟做夢一樣。”
……我屏住了呼吸,渾身僵硬了。
“雨季來了,你消失了,到底是為什麼。”
“我不想醒來,爸爸。”
我的汗毛倒豎起來,感到恐懼,像窺探到了別人的私密,無法饒恕。我傻愣地坐在何穎雅學姐的床上,慌亂地合上日記本。
可是……是什麼意思呢?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嚇了一跳,我這才緩過神緊揣著日記本跑過去。我把門打開,一探頭,一時就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了。
眼前站著一名女生,長頭發利索地往後綁著,卻在炎熱的夏日裏戴著口罩。
“還好有人在,你好,我是之前住這邊的,有東西忘記取了。”對方禮貌又友善,聲音隔著口罩悶悶的,見我不說話,這才定定地盯起我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