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手絹,上邊繡著一束細辛草,那就是她。
從她恢複女兒身,本該告訴他自己是誰,可他沒問,她也沒說,仿佛他們之間已有默契,又仿佛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諸葛亮把手絹接了過來,手背承接了一滴冰涼的水,是她滾落的淚,他心中一悸,他去看她時,她把頭低下了。
“丞相保重。”
她行了一禮,緩緩地走出了門。
那纖細瘦弱的背影仿佛搖在風裏的一片竹葉,慢慢兒枯萎了。
他看著手背上的那滴淚,恍惚看見一顆碎了的心,隕落了,死寂了,沉默了。
七
春光照在蜀宮的瓦梁上,一派灼眼的明光流彩,和風攜著滿院芬芳繞著宮閣樓台紛紛亂舞,高示其溜進宮,一眼就看見太後笑得像隻剝了皮的橘子,瓣瓣都水潤富貴,捉著諸葛果的手,咯吱咯吱嘮家常。
“我們的傳奇女將軍來了!”
太後琅琅笑著,向高示其招招手,也捉了她的手,左邊挨著諸葛果,右邊挨著高示其,歡喜得滿麵春風。
太後盯著高示其笑道:“其實啊,我早覺得你像女兒家,哪兒有丈夫說話細聲細氣,身量也纖弱,分明就是女扮男裝的俏丫頭!”
“那為什麼太後不點破我,害我天天和大男人混一塊兒,都不能穿紅著綠臭美呢!”高示其嘟囔著。
太後大笑,她偏喜歡聽高示其說話,有一打沒一打地胡謅,麵上看著沒規矩,其實是一片天真爛漫,頑皮好玩的高示其和精靈古怪的諸葛果恰是一對兒,都合了她的意。
“你不是很喜歡做將軍麼?”太後饒有興致。
“做將軍是好,可做將軍就不能見到太後,好遺憾。”高示其一本正經地說。
太後更笑得歡了,捏了捏高示其的臉,說丫頭嘴兒好甜,我怎麼賞你呢,高示其說不用賞,太後多笑就成,我就喜歡看太後笑,像我娘呢。
諸葛果暗自對高示其刮刮臉,意思是你又拍太後馬屁,羞不羞。
太後今日舒心,吩咐內官去備膳,她和倆丫頭一塊兒用膳,內官擺了膳上來,三人一麵吃飯一麵閑話,高示其是個活寶,諸葛果是個妖精,兩個逗得太後笑個不停,飯差點吃不住了,隻說笑得腸子疼。
太後因興致好,說著說著便論到婚姻大事,問倆丫頭有沒有中意的人,是哪家公子,我給你們做媒,保管你們後半生終身有托。
高示其還不曾推擋出去,諸葛果便搶話道:“我知道她喜歡誰!”
“誰?”太後好奇了。
高示其慌忙說:“太後別聽她亂說話,沒有。”
諸葛果見她矢口否認,也不好袒露他人心思,隻悄悄道:“敢喜歡又不敢承認,沒種!”
飯方吃畢,太後說邀了倆丫頭去後苑走走,賞賞春光,便有內官摸爬滾打地奔過來,說出事了出事了。
太後沉了臉,“沒規矩,沒見我這兒有客麼?”
內官被唬得哆嗦,卻又不得不說,哼唧道:“太後,是內帷之事,不得不稟。”
太後驀地一凜,當下思量一會兒,便讓高示其和諸葛果暫去外間等候,留了內官在裏屋問話。
兩人在外間沒事幹,便互相嬉鬧,你拍我一下,我撓你一下,皮得沒了章法。
諸葛果壓著聲音笑道:“你為什麼不承認?”
“我承認什麼?”
諸葛果捏著了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承認你喜歡我爹爹。”
高示其的臉紅了,“別瞎說!”
諸葛果擠眼睛,“都是路人皆知的事,怎麼是瞎說,我都不嫌棄你當後娘,你怕什麼呢?”
“什麼狗屎後娘!”高示其很不待見這個別扭的稱呼。
高示其的憤怒卻讓諸葛果更得意,“我也不是願意讓所有人做後娘,我給你說實話哦,我不喜歡小南,雖然她是瞻兒的母親,可我就是不喜歡她,說不出為什麼。”
諸葛果的話本該讓高示其生出勝利的喜悅,可她忽然覺得小南很可憐,這個可恨可厭的女子奪走了她想要抱擁的幸福,她原本該對小南抱有極深的怨憤,小南的任何蹉跌,都該使她歡欣,可怎麼當諸葛果說出這一番不留情麵的話,她卻對小南生出同情,莫不是她和小南,小南和她,本來是一樣的人,同在天涯淪落,同在渴慕溫暖,隻是那太殘忍的人生錯位,便隔絕了她們的心。
裏屋的門忽地開了,太後滿臉怒色地走了出來,也不知那內官到底給她說了什麼,直氣得渾身發抖,也忘記要和諸葛果和高示其招呼,徑直就往外走。
高示其和諸葛果不明就裏,兩個往外探出頭去,後宮一時都紛亂起來,兩個好奇,反正沒人管,也跟了去看熱鬧,路上勉強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李美人柔蘭不知為了何事,把她宮裏一個叫阿美的宮女打死了,有說是口角之爭,有說是阿美摔壞了柔蘭的什麼心愛物事,有說是柔蘭素日就看阿美不順眼,今日是尋釁生難,總之眾說紛紜,沒個準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