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1)(3 / 3)

華進歎道:“你和我不一樣,你是女孩子,天天攪在武官裏,和男人混在一起,能這樣一輩子?”

高示其被問住了,華進的質問在她單純爛漫的心裏激起了偌大波瀾,她從沒認真想過要做回自己,即便有過,也隻是浮光掠影,直到現在,此時此刻,她才細細琢磨,做一個女孩子,著紅妝,貼粉黛,點娥眉,也許還會相夫教子,握住某個人的手,看他眉目動情,聽他唇邊軟語,成就他和她的執子之手,這是她原本應該擁有的生活,她卻用錯位的身份掩蓋了許多年。

“先帝,先帝也說,我可以做回自己。”她呆呆地說。

華進忽然激動了,“真的麼?”

“嗯。”

“那你就做回自己吧!”華進興奮地喊道。

高示其卻很困惑,“可是為什麼呢?”

“做回自己就做回自己,需要理由麼?”

“不需要麼?”

華進要被高示其整瘋了,“你扮男人扮上癮了麼!”

高示其不樂意華進對自己大呼小叫,“對啊,我就是喜歡當男人!”她瞪他一眼,把一朵野菊擠進頭發裏。

高示其沒把這事放心上,依舊摘花臭美,還哼起了小曲,華進卻生了悶氣,也不摘花,靠著一棵樹歎氣。

高示其看他不高興,拿了一捧花過去,說阿華,我給你戴花好不,你說是戴在哪兒,領口好不?

華進仍然唉聲歎氣。

高示其拍他,“小氣鬼!”

華進沉默,他踢了踢腳下的草堆,低低地說:“我要娶親了。”

“嗯。”

“就在這個月。”

“嗯。”

“我拖了很久,現在拖不過去了。”

“嗯。”

華進的火翻了出來,“你啞巴了麼?總是嗯嗯嗯,你就不能說話麼!”

高示其被他凶得莫名其妙,“幹嘛呢,我嗯一下怎麼了,你說你的事,我做一下得體的回應,也幹礙了華將軍?”

華進看著眼前那張茫然的臉,他可真恨啊,那些話怎麼就是說不出口,他藏在心底許久了,天長日久存得越來越多,變得沉重不堪,是他一輩子最痛的負擔,可他不舍得丟,他便是被壓得喘不過氣,也要背著往前走。

可你怎麼就是不懂,不懂我夢寐所思,不懂我癡迷所在,不懂我日夜所念,不懂我們本該是最完美的一對,不懂執子之手不是傳說,你什麼都不懂,正如我懂得太多,都成為我們不能相融的阻隔。

“蠢豬!”他悲痛地罵道。

高示其當即便怒了,“你罵誰?”

華進恨恨道:“我罵我自己!”他實在氣不過,索性給了自己一巴掌。

高示其懵了一刹,“瘋了!”她把花別在華進的領口,笑嘻嘻地說:“給蠢豬戴花。”

你能拿這個沒心沒肺的高示其怎麼辦呢,華進無奈了。

高示其像安慰小孩似的摸摸華進的頭,又在他頭發上插了七八朵花,“蠢豬不要生氣,下山回了成都,你去我家,我讓小蓮給你做好吃的。”

華進把頭上的花輕輕摘下,“外邊都說小蓮是你相好,我瞧你怎麼交代。”

“才不是呢,小蓮喜歡的是…”高示其說不動了,她不敢碰那個名字,那是她心裏帶毒的刺,太痛,錐心刺骨。

鹿驚風,他離開一年多了,可髙示其總以為他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喝著好酒,泡著好妹子,整日吹噓自己當年的神勇往事,樂得忘乎所以,也許哪一日,他在外邊鬼混得膩煩了,會想到回來看她。

每一個清晨,她都能看見鹿驚風在院子裏練劍,劍飛如風,她每次和他比試,都被他打得落落大敗,她從來沒有贏過他,以後也沒有機會贏了;每到傍晚,鹿驚風邀來閑漢姑娘,放肆地唱歌,放肆地玩樂,放肆地暢飲,他嘹亮的歌聲衝決了黑夜,歡樂得不加修飾。

她有時回來,推開門的一刹,恍惚覺著院落中人影紛紛,喧天的鑼聲敲得毫無章法,是誰在扯著脖子叫嚷,沒一個音在調子上,她便對門裏吼道,老不死的,你有完沒完,你要吵死老子!

可其實空空落落,唯有涼風過路,吹起輕薄浮塵,一切隻是瞬生瞬滅的幻覺。

她很想念鹿驚風,過去的那些年裏,她無數次地想要逃離他,幾度生出殺死他的念頭,可當他真的不在了,卻發覺他已深入骨髓,你攆不走他,他永遠和你在一起。

她忽然就落淚了,“一個人不在了,你才知道他有多重要。”

華進默默地凝視著她的傷情,他憂傷地說:“是不是隻有我不在了,你才知道我其實也很重要。”

高示其怔住,她像是看見了一個陌生的華進,悲傷、柔軟、安靜、濕潤,那讓她也變得軟弱了,竟想要抱著他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