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1)(2 / 3)

這麼氣了一整天,妝不理,臉不洗,飯也不吃,傍晚時分皇帝著了李幹來問情況,柔蘭便冷笑,皇帝這會子想到我了,我受欺負時怎麼連個屁也不放。

李幹賠笑說,那畢竟是太後,統率後宮,俺們且要讓一讓。

柔蘭質問道,她是天麼,還能大過皇上?

李幹說,太後是陛下的母親,在宮闈內,於理於情,她的確大過皇上。

柔蘭差點衝口說出皇帝又不是她親生的,可她憋了沒道出口,便說心口氣得痛,怕是中了邪氣,要找人來祛一祛。

李幹踟躕,那得找誰?

柔蘭說,就讓太常府的古太祝來看看,也不費事,就一兩個時辰。

李幹點頭,好,我去給陛下說一聲。

柔蘭便責怪道,這麼點小事還去麻煩陛下,平日裏古太祝也常來為我和陛下祈福打醮,怕的什麼?

李幹也不好說什麼,折轉去了,很久才回來,可柔蘭要的人沒帶來,隻帶來封了口的信,說是古太祝送給美人的良方。

柔蘭雖沒見著人,心底未免遺憾,可好歹收了信,總得了一絲兒安慰,打發了人出去,躲在一邊拆了信,那寬寬的竹簡上隻有四個字:稍安勿躁。

柔蘭恨得隻想燒了信,她自然懂這四字裏的真意,無非勸誡她行事謹慎,留待日後再說,可她要的不是這個,那人明明懂,偏不遂她的意,她便是撲火的飛蛾,奔著光明誓死如歸,隻是那光明不領情,不憐惜粉身碎骨的信仰。

木柝懶懶地響了,夜色已在宮牆上墜落裙邊,晚霞也在宮牆上滑了過去,被夜的黑袍罩住了,這深如井的皇宮,一切坦蕩的光明都在敗退,黑暗才是這裏的主角。

漢魏時的九月九,和正旦一樣都會舉行朝會,建興五年的九月九,朝廷沒有依慣例舉行朝會,反而是皇帝邀了親信臣僚登山望高,朝服規整的官員隨皇帝前往成都北郊的石斛山,山為南北走向,雙峰並峙,似鳳凰雙翅展飛,後代稱為鳳凰山皇帝邀朝官,太後卻邀官家女眷,兩支隊伍從兩隻翅膀上山,各走一邊,互不幹涉,女眷因體弱,熬不住爬山的辛苦,一水都需人抬著走,皇帝這邊大多是步行,除了皇帝從頭到尾乘肩輿。

到得山頂,內官扶了皇帝落地,有人將事先準備好的小動物放出籠子,周圍再有披甲之士守了個嚴絲合縫,一隻耗子也逃不出,大臣們便苦請皇帝一展武功,把雕工精致的寶弓畢恭畢敬地捧給皇帝,皇帝麵帶儀式微笑,說朕為眾卿示範,象征性地射射箭,射到兩隻發呆的兔子,三隻瘸腿的小鹿,均能贏得一片喝彩。

高示其也跟隨在登山隊伍裏,眼看皇帝作秀,分明是演戲,他卻似乎很享受這種虛假的追捧,心裏膩得很,便對華進咬耳朵,先帝射獵哪兒像這樣,裝裝樣子,做做派頭,先帝那氣勢,那臂力,那男人味,那丈夫氣,嘖嘖,今上真是萬分之一也學不會。

華進也不待見皇帝作秀,可他比高示其的忠君思想強,嚴肅道,不要背後議論君父。

高示其翻個白眼,她心裏無君父,隻有丞相,誰說諸葛亮,她跟誰急,誰說皇帝,她比人家說得更損。

想到諸葛亮,她便去看諸葛亮,諸葛亮很安靜地站在皇帝身後,看得出他其實很累,昨晚一宿沒睡,忙活到天明又急忙進宮,可他偏沒流露出倦怠來,登山和眾臣僚一起步行,年紀比皇帝大,耐力卻比皇帝好,皇帝還沒登山就說累啊,我昨晚沒睡好,我不要走路。諸葛亮還安慰皇帝,陛下若不勝辛勞,不必步行。

那邊皇帝射完箭,興致很高,說要和眾卿比試一二,那些個武將哪個敢和皇帝爭先後,紛紛把箭射去樹上、山下,有的還手發抖,飛出去的箭差點刺中某宦官的牙齒。

高示其看不下去了,幸好皇帝沒有發瘋,要求和眾卿比試拳腳,武將們還不知怎樣自殘其身。皇帝很滿意今日的大放異彩,捉了諸葛亮的手,走進臨時搭建的營帳內共進午膳,體恤地對大家夥說眾卿可自便。

高示其巴不得,邀著華進滿山放野,華進卻暫時走不得,他如今是丞相府親衛的頭兒,今年府裏新增了親衛,對諸般事體不熟,他得盡到做長官的責任,他在這邊裝模作樣的教訓下屬,高示其在那邊急得抓耳撓腮。

好不容易等華進把話訓完,高示其一把拽住他,兩個一溜煙跑得很遠,高示其摘了滿手的野菊,給自己頭發裏別兩朵,逼著華進別一朵。

高示其覺得自個戴花挺美,把滿身都插滿花,問華進像不像穿了一件花衣服,我和賣紅豆餅的張媽的女兒比,誰更美一點?

“你幹嘛不做回自己?”華進忽然問。

高示其沒聽懂,“什麼?”

華進看她的眼神很認真,“我說,你為什麼不做回自己?”

高示其一下子明白了,她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做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