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有如果……
她緩緩俯身,清清趴在床上,小聲地呢喃:“他們都說,你可能醒不了了,可是我不信,你隻是太累了,所以要睡一會兒是不是?好,你睡吧,但是要快一點醒來,如果太久了,我怕我等不下去。”
閉上眼睛,鼻尖是濃重的血腥味,若隱若現,男人的心跳微弱。
幸好,他還活著,至少,他還活著。
車禍的第三天,顧初夏整整收了三天,她醒醒睡睡,哪也沒有去,可是安景旭卻一直沒有睜開眼。
她臉色蒼白,不知道盯著病床上男人的臉看了多久,似乎不知疲倦,聲音嘶啞:“安景旭,你還累嘛?都睡了這麼久了。”
這幾天,她一直一直和他說話,以前說過的,沒說過的,想說的,不敢說的,都說了,可是還是一次都沒有回應過她。
她沒有力氣,幹脆趴到男人耳邊,小聲地念著:“你總說我不會心疼,說我冷硬無情,現在我真的不會心疼了,因為麻木了。”
她側眸看著男人慘白的臉:“安景旭,你聽得到我說話吧。”聲音稍微大了些,“那你給我聽好了,我等你,一直等你。你會醒來對不對,你會的,你說過,會一輩子不放開我的手。”
伸手,握住男人的手,緊緊地,然後睡去,
這天晚上,顧初夏走出了病房,三天以來第一次走出病房,吃飯,睡覺,開始過著一個人的生活。
她會好好的,因為要等他。
車禍的第十五天,連續了半個月的陰雨終於結束,天放晴了。
她臉色也如常,這些天大概吃好睡好了:“安景旭,你的公司我已經委托給隨風了,我還告訴他,要是你還不醒,公司就歸他了。”說完笑了笑,看著病床上的男人一點反應也沒有,笑容就斂了。
有些苦澀地接過話,繼續她一個人的獨白:“昨天甄琳和我說,破財免災。”頓了頓,她似乎賭氣地說,“所以,快點醒,不然我虧了”
車禍的第三個月,安景旭的傷基本都好了,隻是依舊睡著。
“你為什麼還不醒?我都等了很久了。”顧初夏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一個人的對話,看著床上的男人,以前寡言的她也能碎碎念了,“安景旭,院子裏的荼靡花長高了不少,夏天快過了,葉子都落了,明年會開花吧,還記得嗎?你說明年要和我一起看的。”
沒人回應,她眸色黯然。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拔了那些樹。”
第一百七十四天,顧初夏又在一張寫滿正字的本子上添了一筆,握筆的手有些顫抖。
她已經穿上厚厚的大衣,冬天來了,她還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過冬天,一個人說話:“今天我去了休養院,見了顧初年,我都快要認不出來了。她已經瘋了,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好了。”推了推床上的男人,問,“你是不是還是很氣她?”
男人意料之中的沒有反應,她苦笑一聲,自問自答:“那應該更氣我吧,顧初年說得對,罪魁禍首是我。”
歎了口氣,對著男人說:“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罵我。”
車禍後的第兩百天,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她一個人看雪,想起了淩東島的滑雪場,守著那些回憶。
顧初夏一邊幫男人擦著手,一邊說:“今天啊,甄琳向隨風求婚了,求了三次隨風才鬆口,說什麼不耐煩才接了戒指的,那個嘴硬的家夥,明明笑得合不攏嘴,是不是很可惡?”
曾經不喜說話的顧初夏也變得嘮叨了,造化命運這個東西真是無所不能啊。
將手上的毛巾一扔,顧初夏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臉:“真難看,你不是臭美嗎?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不喜歡伺候人,再不醒,讓你髒死醜死。”
其實還是很俊,隻是她知道安景旭臭美,所以才這麼氣他,雖然他們都說他可能不會醒了,但是她不信。
“你快點醒,要是趕不上他們的婚禮,我就找別的男人陪我去,奕然剛才還問我要不要一起。”說完,有些氣憤地出去倒水了。
男人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手指微微顫了一下,可是某個賭氣的女人出去了,沒看見。
第兩百零一天,這一天雪停,突然放晴了,她尤其想他。
她坐在那個固定的座位上,窗外的太陽打在顧初夏臉上:“我剛才見過醫生了,她告訴我,你可能醒不過來了。”她眼眸荒涼,涼得像窗外的雪,“奕然勸我,不要傻等下去,也有道理。”
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委屈極了,雖然醫生的那些話自動被顧初夏當成了耳邊風,但是還是會心裏有刺,疼得難受。
抹了一把眼淚,顧初夏站起身來:“安景旭你說過的吧,我是個無情冷血的女人,所以,如果你要是還不醒,我就找個人嫁了,好好過我的日子。”
毫無回應,隻有她自己的呼吸沉沉。
無聲苦笑,她緩緩轉身。
“你敢。”
身後男人的聲音艱澀,沙啞,微弱地好像幻覺,顧初夏眸光微滯,不敢回頭。
“你老公還沒死呢,改嫁想也別想。”男人的聲音還是一如從前的霸道。
她轉身,緩緩地,看著病床上的男人,深深凝著她的一雙眼,是她所熟悉的,突然,淚如雨下,她不動,隔著遠遠的距離,聲音輕微,似乎生怕重了,就如夢境碎了,她哽塞:“你終於回來了。”
“顧初夏,我回來了。”
千言萬語,似乎都顯得多餘,他們彼此眸中是彼此的身影。
窗外,太陽明媚,融了雪,這冬天過去了。
閑來無事,安景旭問出了心中一直好奇的問題。
“顧初夏,如果當時我真的醒不過來,你會怎麼樣?”
“我會等,一直等,直到你醒來為止……我相信,你對我的愛,絕對不會把我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