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在車禍的那一刻就崩潰了,所有之前的安靜鎮定,都是為了等這一刻肆意的宣泄、癲狂。

程奕然完全怔愣,這突然起來的變故讓他束手無措,這樣癲狂的顧初年,陌生極了,卻強裝鎮定:“初初,沒有,我沒有袒護誰。”對方根本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緊緊擒住顧初年的手,狠狠搖晃著不清醒的她,他聲沉用力,“初初,你為什麼還不清醒,你會變成這樣,不是誰害的,都是你自己繞不出來。”

程奕然也知道這話有多殘忍,這是顧初年的傷疤,隻是如今那不能觸及的傷口已經炎症,隻有撕開那道口子,讓壞血膿水都流出來才能再長好。

若是不能將她拉出那個圈子,她一定會崩潰的,程奕然篤定。

顧初年突然不動了,紅紅的眸子看著程奕然,唇角微顫:“你也來怪我,你們都怪我。”她慘笑,眼裏冷冽的像久伏的冰,毫無溫度,恍惚一般,自言自語,“那場車禍,我沒有死,你們都失望了是不是?你們都恨不得我和我的孩子一樣去死對不對?”忽地又大笑開來,癲狂的大笑,猙獰的眸子點起了熊熊的火,“我都知道,別以為我是傻子,我知道的,那場車禍我都知道的,那個司機,他明明沒有醉,我看見他笑了,他在笑。”

現在的顧初年興許全世界都以為她不清醒了,她瘋了。她偶爾的清醒,在旁人眼裏也變得無關緊要了。

她是最聰敏精明的瘋子啊!

程奕然緊緊擒著顧初年的手,看著哭哭笑笑的顧初年,除了心酸,什麼也沒有辦法想:“你在說什麼啊?初初,清醒點。”

清醒點?大概沒人知道,這個時候的她有多清醒,因為太過清醒了,看得太多,太透徹,所以被當做了瘋子。

她看起來是像極了瘋瘋癲癲的瘋子,眸無焦距,淩亂的發,癡癡喃著那麼幾句:“我知道的,是安景旭,是他不讓我活,他要弄死我,可說我還是活下來了,我沒有死呢,我才不會死,不會比那兩個該死的人先死的。”她呢喃完,便大笑,“哈哈哈哈——”笑得猙獰扭曲。

看吧,她是個十足的瘋子,瘋子說的話,誰會相信呢?

程奕然不知如何是好,將顧初年抱在懷裏,對上她淩亂的眸子,他輕聲安撫:“初初,你到底怎麼了,初初,你清醒點。”

他是個醫生,卻從來沒有這麼束手無策過,心裏緊地發酸,可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一點一點崩潰瘋狂。

顧初年突然不掙紮了,眼眸中間一點一點聚集光點,嘶啞的嗓音清晰:“我很清醒,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他們要我死,那我偏偏不死,我不好過,一個人也別想好過。”話從喉間嘶吼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恨意。

程奕然心重重一跌,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幾乎陌生的女人:“初初,你還要糾纏不休嗎?非要沒完沒了嗎?”

這個女人的執著,會毀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她自己。當一個女人窮途末路的時候卻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那有多可怕,程奕然甚至不敢設想。

顧初年卻猛地搖頭,瞳孔放大,明明看著程奕然,卻沒有倒影,她聲音微弱,卻嘶啞:“不,不會完的,除非顧初夏死。”用力睜開程奕然,她神誌不清地開始呢喃,“對,一定要死一個才是,一定要死一個的。”

“初初!”

程奕然喚她,她卻完全聽不到了,隻是機械地掙紮,機械地重複:“一定要死一個的,一定要死一個的。”狠狠推開程奕然,她失魂落魄地走開,嘴裏始終隻呢喃這那一句,“一定要死一個的。”

程奕然看著那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抿著的唇發白,眼眸沉痛,走到顧初年身後:“初初,對不起。”

“一定要死——”聲音戛然而止,她緩緩癱軟跌倒。

程奕然仍開手裏的注射器,接住瘦得隻剩骨架的女人,緊緊摟在懷裏,伸手拂了拂她的臉:“初初,好好睡一覺,睡一覺就沒事了。”

醫療室裏,程奕然一臉凝重,眼瞼下全是怠倦,一整夜沒合眼守著顧初年,她剛睡下,他才抽空過來。

“張醫生,怎麼樣了?”程奕然主治外科,但是不專業的他都看得出來,顧初年的情況很不好。

張醫生翻著檢查結果,撐了撐眼睛:“病人遭受了太大的打擊,出現暫時性的精神狂躁,腦細胞凸起明顯地在增生,這是很不好的預兆。”

精神狂躁……非專業的程奕然懂這四個字背後的恐怖。

比意料的結果還要讓人擔憂,程奕然眉頭都快都擰到一塊兒去了,頓了頓,又問:“症狀呢?”

“行為極端,想法過激,甚至會有自殘傷人的行為出現,病人身邊最好有人看著。”

這樣說來,昨天在樓頂的狀況就可以解釋了,他思忖:“現在隻是暫時性的,若是再增生下去會怎麼樣?”

“那就不得不送去精神科了,病人現在還是很不穩定,建議盡快接受前期的預防治療。”

“安排治療吧。”

帶著一身的疲勞回到病房,程奕然揉著眉心,抬頭,瞳孔一凝:“病人去哪裏了?”

門外的護士探頭,看了看病床,哪裏哪裏還有人影:“剛才還在這呢。”

“快叫人去找。”程奕然扔下一句話,便跑出了病房。

長長的過道盡頭是一堵牆,到處充斥著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太陽照不進來,顯得有些陰冷森然。靠著牆壁站著一個披散著長發,穿著白色病號服的女人,因為沒有開窗,陰暗的角落裏,隻有女人手裏的手機屏幕的光,打在女人側臉上,蒼白的顏色有點滲人,女人對著牆,陰鷙的聲音有些回音:“景海,安景旭不會放過你的,那是一勞永逸的辦法。”頓了頓,她唇邊忽地沾了寒涼的笑,“若是事情辦好了,我會將我名下所有的資產轉到你的名下,你就出國再也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