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殺人如麻,心狠手辣。”有些悵然地看向秦隨風,“她好像害怕這樣的我,怎麼辦?”

怎麼辦?安景旭絕對很多很多年沒有說過這三個字,所以說起來有些生疏。甚至這無助彷徨的表情,秦隨風都有些陌生了。

“安景旭,甄琳說,顧初夏才是那個最心軟的人,她的冷硬隻是一種偽裝,你要是愛顧初夏,一定不要做你自己。”

安景旭反問:“心軟?”苦笑一聲,“這個東西我還有嗎?”

秦隨風無語,若細究起來,他所認識的安景旭還真沒有這個東西。

誒,顧初夏啊顧初夏,真是上天派來折磨安景旭的。

仲夏的黃昏悶熱,夕陽西下,天際最後一抹緋紅揮散,隨即,黑色鋪天蓋地肆意。這個夏季來的分外的早。

華燈還未璀璨,太陽落裏地平線,昏昏暗暗中,依稀可以看見醫院頂樓女人病服的衣擺隨風搖動。女人披散著長發,微風撩得淩亂,站在護欄上,毫無焦距的眸子看著遠處墨黑的天。

女人忽地笑起來,無聲,低頭,四十八樓的高度似乎有些眩暈,她身形微微晃動,唇邊還是慘淡的笑。

“初初,你幹什麼?”

忽然響起的聲音拉回了女人的思緒,緩緩轉頭,看著護欄外一臉驚恐擔憂的男人,笑笑回答:“我還能幹什麼?”

是啊,她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還能幹什麼呢?關盺笑得越發蒼涼肆意了。

程奕然手心全是冷汗,不敢冒然向前一步,細碎的步子前前後後,輕聲哄著:“初初,快下來,別做傻事。”

顯然,程奕然以為顧初年要自殺了。

顧初年猛地搖搖頭,因為動作太大,身體也跟著搖動了幾下,腳下虛浮了好幾下才站穩,一臉稚氣執拗地說:“不要。”

程奕然的心也跟著來回晃悠著,像懸在鋼絲上一般,無奈,隻好哄著:“好好好,你不要亂動了。”

還是搖搖頭:“不要。”張開雙手,她抬頭看著遠處,“這裏好高啊,什麼都可以看見,我以前都不知道站在高處,可以看見這麼寬廣的世界,以前我的視線裏隻看得見一個男人呢。”回頭,又看看程奕然,“我啊,是不是很傻?”

抬頭,哪裏看得到全世界,天黑沉得什麼也看不見。

是啊,所以這麼傻裏傻氣地問著這樣的問題,還傻裏傻氣地睜著紅紅的眼睛裝得刀槍不入。她啊,就是個傻女人,一個以前,現在,將來眼裏都隻看得到一個男人的傻女人。

程奕然不敢隨便接話,生怕護欄上走來走去的女人再有什麼過激的行為,放低聲音半騙半哄著:“初初,聽話,下來好不好?不要多想。”

顧初年笑著看程奕然,眼眸亮得像剛出來的星子,噙著玩味嘲諷問:“怕我尋死嗎?”搖搖頭,側臉驟然冷卻,黑得不見紋路的眸子忽然浮現點點緋紅,她說,“放心吧,我不會想死的,那兩個人都沒有死,我怎麼會先死呢,那樣我豈不是太不值了。”

她說得好似無波無瀾,隻是調侃,隻是眸間狂狷的是狠絕,甚至……殺氣。

她在恨,在怨,她想報複,想毀滅。

她啊,這個傻女人終於被那些無情,那些絕情,那些固執,那些癡念能給逼瘋了。

似乎全世界都糊塗了,她清醒了,也似乎全世界都清醒著,她一個人糊塗著。程奕然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顧初年腳下的移動,專注於一點一點靠近,也沒注意她說了什麼,他隻是心驚膽顫地誘哄:“有什麼話,下來說。”

顧初年對著程奕然笑得明媚,不說話,轉身,站到護欄外更遠的地方,一步之遙,再下麵那就是必死無疑。

程奕然心一緊,手心緊捏,連呼吸都不敢大氣:“顧初年,你現在都聽不到我的話了嗎?下來。”雖是斥責的語氣,但是生怕驚著護欄外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隱忍著,腳下一點一點靠近。

“聽話啊。”她拖著長長的調子,忽然回過頭來,程奕然腳下一頓,不敢在向前一步,聲音都顫抖了:“初初,聽話,先下來好不好。”

她頓了頓,久久看著程奕然,用那種近乎陌生的眼神,半響才開口:“我下來了。”

說完,跨過護欄跳下來,對著程奕然笑嘻嘻:“我說了,我才不會尋死的。”

程奕然幾步走過去,一把拉過顧初年,額上布了一層冷汗,懸著的心突然放鬆了,全是無力,卻大聲斥責:“你嚇死我了。”

顧初年卻言笑晏晏:“原來還有人會擔心我。”她斂了笑,眸色變得暗沉,“奕然,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是不是,不管我做錯了什麼,都會站在我身邊對不對?”

她伸手,緊緊拽著程奕然的衣袖,慌亂迷茫地看著他,因為心裏太空虛了,因為太害怕了,因為一無所有了,所以,她極力想找到一下可以拽住的依托。

看著曾經驕傲自信的她變成這般模樣,程奕然心裏發酸,撫著她的肩,重重點頭:“嗯,初初,我,還有伯父會一直陪著你,所以不要瞎想。”伸手,揉了揉她的發。

顧初年飄忽的眼神凝固,沉吟了一會兒,沒有鬆手:“那如果我和顧初夏隻能選一個呢?你要袒護我還是她?”

她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他卻突然沉默。

顧初年驚慌失措一般:“怎麼不說話了?”手一鬆,推開程奕然,她臉色驟變,大力推開程奕然,大吼著,“都是騙子,你們這些男人都是騙子,都是被顧初夏蠱惑的騙子,我才不會上當,不會上當。”

她歇斯底裏,手胡亂地揮舞,完全沒有了理智。

程奕然出神了片刻才恍然過來,小心翼翼地靠近顧初年:“初初,初初,你冷靜一點。”

她不斷後退,紅著眼,歇斯底裏地大喊:“我怎麼冷靜,我不要冷靜,我什麼都沒有,他們在逼死我,我還怎麼冷靜,還有你,你明知道,我變成這樣都是顧初夏害的,你還護著她,你給我滾,滾。”她瘋狂地嘶叫捶打,長發被風吹得遮住了猝火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