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顧初年受傷呢?”她迫不及待地問。

又是這令人心滯的無言,程奕然隻是靜靜地,不知道看著哪裏,顧初夏冷笑,這樣的問題似乎又有點可笑了,他以為他不會說話,他的嗓音卻又蕩進顧初夏的耳畔,有她聽不真切的喟歎與掙紮:“小夏,我用三年,才想清楚了一件事,你和顧初年到底是誰像誰,可是還是晚了,大概是在懲罰我吧,糊塗了十八年。”他看著那不知名的地上是顧初夏的影子,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顧初夏眉間天青色的陰翳更深了,她一句也聽不懂,便也不細究,飄渺的嗓音那樣似青煙一般平靜地說著那些話:“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回來?在我最難堪,最不恥的時候。”

她承認了她的不堪,她的無恥,第一次在人前,這個喜歡了十八年,忘了三年的人麵前,似乎藏累了,才會突然這麼荒唐地說這些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可笑的話吧。

他怔然地看著他,眼裏全是心痛,她卻不看他,繼續麵無表情地說著:“你不知道這三年我變得又多壞,我想盡辦法讓那對父女不好過,我變得卑鄙,狡猾,他們都說我聰明,可是我知道他們心裏都罵我陰險毒辣,不過我不在乎,陰險也好,毒辣也好,隻要能讓他們不好過,我都沒關係,看吧我就是這麼壞,壞的不可救藥。”

她一字一字,將這樣不堪的自己說與她聽,就像很多年前她闖了禍一般,對著他招供,隻是這次她闖的禍他也沒有辦法收拾了。

顧初夏說著雲淡風輕,似乎說著別人的故事,眼睛是置身事外的漠然,是麻木,這樣的顧初夏還是多年前那個狡黠無邪的女孩嗎?已經沒有了任何當年的影子,被這無奈,這忿恨,這不公磨平了所有純真的棱角了,她千瘡百孔了,每一句都像針刺紮進程奕然的心頭,她越是平靜,她越是疼痛,他低聲喊了一句:“小夏。”

多少自責,多少心疼他融在了這兩個字中,繾綣溫柔他藏不住,隻是她視而不見了,這個名字他已經漠然了,曾經除了家人她隻願意讓程奕然喊她小夏,如今在就麻木了,就連趙顧墨開口閉口的小夏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了,這一句小夏,她心頭毫無波瀾,隻是淺笑著問:“為什麼要回來?因為你的初初嗎?”那樣戲謔,那樣無所謂的語氣,沒有摻雜任何情感,似乎隻是探究,隻是好奇,隻是出於禮貌的問候一般,再也沒有三年前滿覆深情的怨責了。

果然,那段而是的癡戀,她丟得一幹二淨。

她謔語輕言,他卻認真:“不是的。”是為了你,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你知道,沉默過後,他隻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誰說過對不起,是最傷人的話,是最無用的話,是與其說不如不說的話。那是因為虧欠,是因為沒有辦法彌補,是因為認命才這樣寄托這三個蒼白的字。

她不需要這麼冠冕堂皇的三個字,也不稀罕,她冷冷回著:“我說了不要說對不起。”

永遠也不要,你不欠我,也不需要對不起,本來你就沒有義務相信我。對不起雖無用,但是總歸不適合你來對我說,要用什麼立場來說,畢竟你不是我誰,我也不是你的誰,我喊你奕然哥哥,不代表著你是我的哥哥,是親人;我喊你奕然,也不代表我們之間就必須有多親密無間,親密到可以用對不起來畫掉之前所有的糾糾葛葛;你喊我小夏,也不代表你是我的唯一,至少現在可以忍受別人喊我小夏了。

所以不要對不起,如果是三年前我接受,可是現在我不需要了……三年不長,但是足夠將一個人深刻的記憶抹去刻痕……

她眼裏不顧一切的無謂與決然灼痛了他的心,一顆懸在嵌滿了針刺的心,被狠狠摔下,連同那些針刺都一起碎了,是不疼了,卻也沒有感知了。

沉默久久,顧初夏站起身來,他坐在秋千上,事實低低歎了一句:“你不懂。”

不相信我,就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你剛才說過的話,忘了嗎?所以說,你不懂,不懂我的道歉不是因為沒有辦法彌補,不懂我的道歉不是因為蒼白敷衍,而是我相信……你不懂……

她站在他身前,冷冷的月輝碎在她的發上,背後一地的暗影落在他身上,昏暗裏,他望著她的眸子是涼的,是絕望的,她都看不到,因為她不曾回頭,對著遠遠的月似有若無地歎息:“我是不懂啊。”也不想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