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意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地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
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緩緩地步上頭頂的高山，
她逝去的麵容隱藏在亙古的群星中。
——葉芝《當你老了》
“跟你開玩笑呢，應該是上次感冒吃了抗生素留下的副作用，我周末自己去醫院就可以了……”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心裏仿佛突然壓了一塊大石，我看向別處，淡淡說道，“我去做晚飯了。”說完，轉身正要往廚房走去，單淳韶卻從身後握住我的肩，似有話對我說。
“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的目光對上我的眼眸，光亮灼人，無比的真誠，“如果真的有一個小浣浣了，我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了。隻是你這麼突然的和我一說，我一時半會兒還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畢竟這是一件這樣重要的事情。”他直直看著我，眼睛眨也不眨，“如果有了孩子，我一定會給你們我所能給的最優渥的生活。我的母親留給了我單氏百分之十的股權，那些股權現在都由我父親保管著，隻要我大學畢業了就會移交到我手上。幸好我們現在都要畢業了。”他寬厚的大手握著我的手，一種篤定的溫熱從他掌心傳到我的心底。
我聽此不由赧然，心底雖為自己陰暗的臆測感到慚愧，但嘴裏還是強硬說道：“你願意養我還不一定願意生呢，你自己就像一個小孩一樣，以後還怎麼給孩子當父親！”
“你確定這話是說我而不是說你自己？”他微眯起眼，攬住我的腰，在我耳旁狡黠地問著，熾熱的呼吸若有若無地擦過我的頸項。
“廢話，當然說你了，你這麼幼稚、愛計較、愛捉弄人，總是欺負我，簡直比五六歲的小孩還更幼稚無知……”想起一年前開學初的事情，我忿忿不平地說著，而身邊的這位始作俑者則隻是在旁靜靜傾聽，也不反駁我，臉上掛著盎然的笑意，如天際邊的皎月般澄澈清明。
周六前夕，我們方約好去醫院的翌日，單淳韶卻接到立即飛往德國的派遣。
“單氏之前憑借一種特效抗癌針打入了德國市場，但最近那邊傳來消息說當地市場出現了一種和單氏藥效類似的針劑，價格卻比我們便宜了三分之一。一些之前在單氏下了訂單的德國客戶今天都取消了訂單，我得親自去趟德國了解具體情況。”單淳韶在電話裏向我詳細解釋。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嘈雜的聲音，夾雜著機場飛機起航的廣播，我忙點頭說道：“你專心去忙正事，別擔心我，我自己去醫院就可以了。”
“好，你自己多加小心，有什麼事立刻給我電話，我盡量在周末之前趕回來。”他在電話裏說得很鄭重，仿佛害怕錯過了什麼。
“知道了，你好好工作，等著你回來哦。”我掛了電話，從沙發站起身，眼前忽地一黑，大腦立刻傳來一陣眩暈感，雙腳站都站不穩，我忙抓住旁邊的沙發坐下，幸免於摔倒在地。
周末一早，帶上病曆我獨自去了老城醫院。檢查結果意料之中卻又意料之外，已經有一個小生命在我身體孕育了五十餘天。
“你的體質很差，貧血很嚴重，我給你開一些有益孕婦的補品，你自己平日裏要多吃一些營養豐富的食品，多加休息，不要有劇烈運動。”給我看病的是一位和藹的中年男醫生，他拿著我的檢查報告，語重心長地說。
“最近很多時候我隻要一站起身，整個人都頭昏眼花的，也是因為懷孕了嗎？”我問道。
“這種妊娠眩暈是你起身太快，再加上懷孕了血壓低，大腦供血不足，才會出現這種症狀。如果你想要腹裏的孩子健康，一定要好好調養身體，母親健康了孩子才能健康。”給我開出處方單後，這名醫生不忘囑咐我，“記得定期來醫院檢查，最好讓親友陪同，如果有任何不適也要立即來醫院。”
點點頭，向醫生道謝後，去藥房取了藥，我走出醫院，本想拿出手機立即給單淳韶電話，但轉眼一想，不如待他回來親口告訴他，於是又掛掉了撥到一半的電話。
布拉格正午的陽光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我撐著遮陽傘站在路邊，等了許久都沒有攔下一輛空的出租車。
那種暈眩的不適感又開始慢慢從大腦傳遍全身，我快步走到距自己最近的建築物旁，把傘一放，把全身重量倚靠在建築物上，雙手緊揉著太陽穴，等著這種眩暈感自行消失。
好一會兒，眼前重新恢複了清明，我拾起地上的傘，重新走到路邊，方抬起頭往遠處望去，卻看見一輛熟悉的斯柯達正朝這邊開來。
“怎麼在這兒？”單永謙從車裏走下，望了望我身後的醫院，又端詳著我，關切地問道，“臉色這麼蒼白，生病了？”
“沒……沒有。”我淡淡笑了笑，說，“身體有些不舒服，來醫院看了看，幸好隻是有些貧血。”我避重就輕地回道。
單永謙瞅了一眼我手裏提著的藥，眸光微微閃了閃，轉身打開車門，邀我上車，“你向來怕曬，現在太陽這麼大，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好，我恭敬不如從命。”我笑著點點頭，立馬坐上了他的副駕駛座，再堅持在馬路邊站下去，我隻怕會暈倒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