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末元旦早晨,某布政使著嶄新朝服、頂戴,在大院登轎,擬往慶祝宮參加朝賀典禮,不意幾泡鴿糞掉在衣冠上,掃興之極。連忙退入內室,洗冠換衣,急忙趕到慶祝宮,隻見總督早已來到,這是十分失禮的。禮畢,他氣衝衝地歸署,急令戈什哈持銃轟擊鴿子,打死打傷一百多隻,並減其糧,搗其巢,砸其蛋,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過了幾天,鴿子銜起公案上的朱筆,飛到空中拋下。後來,又銜其帽頂,擲在客人麵前;銜其朝珠,散撒在地上。末了,官印不見了,到處搜索了兩天,終於在鴿堂子裏找見了。這樣鬧騰了一個多月,把這個布政使氣病了。又過一個多月,此公因貪贓枉法,被罷官押進監獄了。有人說此公就是巨貪王亶望,這可能是憎恨他的貪汙行徑的人編的故事。然而,藩庫多鴿群是不爭的事實。道光時,甘肅按察使伍長華署甘肅布政使,在臬署接官印時,鴿群隨官印飛往藩署,但留守藩庫的不過一百多隻。至梁章钜任甘肅布政使接官印時,鴿群全部歸來。直到光緒年間,譚嗣同隨其父甘肅布政使譚繼洵住在藩署時,親見鴿群翻飛藩庫上空,每年仍由藩庫支銀一百多兩,為之購飼料,酬謝守庫之勞。見譚著《石菊影廬筆識》,譚說:“甘肅布政使署多鴿,《池上草堂筆記》紀其靈異,皆不誣。”隻不過,大堂左右為外庫、二堂為內庫。
養百靈
蘭州人愛養鳥,有百靈、地螞蚱、麻鷯子、臘嘴子、金枝子,但最愛養百靈。百靈雛雛子是從綏遠販到蘭州,選出雄的,一兩銀子買一隻,裝在鳥籠裏,掛上籠衣,藏在被子或皮襖下,不讓它聽到鳥鳴和各種聲響,以免模仿雜音而串口。每天還要提著鳥籠遛鳥,以慢慢磨去它的野性。然後,尋找能鳴叫一整套叫聲的百靈,征得主人同意,提籠去學。有的主人保守,不同意,就悄悄藏在大門外偷聽。並且,調教它站在籠內唱台上,扇動翅膀,連舞帶唱。好的百靈能叫“十三口”,能惟妙惟肖地模擬麻雀、喜鵲、燕子、鴿子、鷂鷹、貓、狗的叫聲,還能學麻鷯子的叫聲:“juhuisuijiu”,甚至能模仿趕驢的吆喝聲:“deiqiu”,母雞下蛋的叫聲:“guaguadan”。
百靈裝在竹製圓頂籠中,籠底要鋪上細沙,以適應它在草原沙地上奔跑的習性,正中置蘑菇形唱台。籠子竹蔑條間裝有瓷水罐、食罐,講究的是銅的,並嵌一兩枚麻將牌作為裝飾。一般喂豆麵拌熟雞蛋、熟牛肉末、螞蚱等。夏天,喂黃瓜蒂,嗓音洪亮。炎熱時,喂兒茶、馬齒莧以消暑。喂大板瓜籽仁,可使毛色油亮。
上山掏雀兒,下河洗澡兒
男娃娃們三五結夥,登龍尾山、皋蘭山,爬白塔山、九州台,打胡墼仗,采沙蔥菜,還不過癮,就要掏雀兒。所謂雀兒,大體指一些幹旱山地棲息的野禽,有麻鷯子、臘嘴子、金枝子、火食架架(大山雀)、土百靈、卟卟嗤(戴勝)以及野鴿子、紅嘴鴉兒等。山是黃土山,沒有樹林,隻有野草和一些耐旱的小灌木,稱之為“刺棵子”,因之有些鳥巢就築在懸崖上,藏在“枯泉”(山洪衝刷而成的井狀深坑)裏,躲避天敵。娃娃們就會搭人梯,蘭州叫“支肩兒”,從半崖上掏幾隻雛雛子。或解下褲帶,續成長繩,蹲在“枯泉”旁,把膽大的吊將下去,掏出小鳥。這些鳥野性大,大多養不活。隻有麻鷯子、臘嘴子、金枝子能養活,叫得很好聽。紅嘴鴉兒也能養活,還能教它說幾個簡單的詞。抗戰時,張大千小住蘭州,朋友曾送他一對紅嘴鴉兒,很受張的寵愛,後來帶到四川。娃娃們“掏雀兒”僅僅是個由頭,真正的意圖是顯示自己的勇敢。同時,他們的父母也不讓“掏雀兒”,一來怕娃娃摔下,二來怕傷生。
一到放暑假,炎熱難熬,男娃娃們成群結夥跑到黃河邊“洗澡兒”,也就是普通話的遊泳。剛學時,趴在汊河子淺水處亂撲騰。那時,都穿大襠褲,就將兩個褲腿紮住,用兩根小棍絞架十字把褲腰撐開,一人拉褲腰,另一個拉褲腿,舉高,喊“一二三”,同時猛然紮近河裏,褲子像充滿氣的羊皮胎膨脹起來,趕緊把褲腰紮住,就製成一個土救生袋。學水的娃娃把它抱住,雙腿擊水而進,慢慢就能學會“狗刨子”了,進而學會“紮猛子”(潛水)、“踩水”、“踩水夾膀子”、“死人淌板”(仰泳)。技術最高的是“推磨牛兒”,據說陷入旋渦時非用此著不可,頭和雙腿伸出水麵,雙臂在水下劃動,旋轉起來,像老牛推磨,轉給幾圈,就能從旋渦裏逃生。水性提高了,就試探著到大河裏去遊,順流而下,顛顛簸簸,從中山鐵橋穿過,到廟灘子登陸,那就是“高水”了。然而,這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因此,每到暑期,家長把男娃娃管得極嚴,嚴禁到黃河裏“洗澡兒“,每晚當爹的都要用手指摳一下兒子的胳膊或腿,倘出現白道道,定然下過黃河,因為泥沙大,身上裹了薄薄一層泥沙,哪能沒有白道道呢?那就得在屁股上留下十幾條紅道道。然而第二天就忘了屁股疼,又去“洗澡兒”,晚上又得留下紅道道。第三天,聰明了,黃河裏洗完了,就找清水擦一遍,自以為能蒙混過關,結果從發際、耳後發現了白道道,屁股上又增加了紅道道。當爹的就將紅印章蓋在兒子的胳膊和腿上,這下“沒治”(沒轍)了,隻好待在家裏玩。命算保住了,但不是個“旱鴨子”,就是隻會“狗刨子”的“穰水”(水性不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