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垂下眼睫,“其實,你心裏明白,正因為我爸爸沒有回應她的愛,所以她選擇了死來解脫,愛有時候比死更冷。”
“碧璽,這些年我一直在自責,覺得當時如果自己能拉她一把,也許她就不會死,因為這個心理作祟,我恨自己的同時,也無形中遷怒了你父親,還有你。”他凝視著我,繼續說下去,“但感情是沒有道理可言的,也沒有對與錯,愛了就是愛了,無論你父親對恩婕的關愛是出自師生之情或是男女之愛,恩婕總是愛你父親的,最後葬身在這場愛戀裏,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我們不是當事人,無法體會其中的苦。”
“你說得對,我們不是當事人,無法知道當年的事實真相,即使我們知道了,也無法真正體會當事人的心情,事非經過不知難,知不知道已經沒有意義,我深愛我的父親,他在我心裏是什麼樣的就是什麼樣的,我不用刻意去向別人證明他的為人,如果我真那麼做,那才是對他真正的侮辱。我也不需要向你證實什麼,因為永遠不可能改變蔣恩婕為我爸爸自殺的事實。”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之所以一直隱瞞,是真怕你知道後會鑽牛角尖。”他緩緩笑起來,眉眼全都舒展開,經曆了多番變故,他看我的目光依然帶著一絲寵溺。
我貪婪地看著他,想起灰茫茫的未來,心底的哀傷漫了上來。
他陪我上樓拿樣冊,我帶過來的東西不多,很快就找了出來。他本來要幫我帶下去給她,我想了想叫住他,跟他一起下樓。
他去停車場取車,我站在花圃旁邊等他。
忽然有人從身後推了我一把,我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回頭看見一個穿著黑色毛衣的女人正盯著我,目光透著一股陰鬱的狠色。
我心裏打了個突,脫口而出:“你是蔣恩愛的媽媽?”
“你就是何長清的女兒?”她幽幽地說,臉色陰沉,“你爸爸害死了我女兒,你又搶走諾言,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另一個女兒啊?”
我看她情緒很不穩定,不禁有點慌,側頭看見周諾言的車子遠遠地開過來,趕緊快步走過去。不料她媽媽忽然伸手扯住我的頭發,把我往旁邊的台階上拽。台階下就是滑坡,我既怕自己掉下去,也怕她一把年紀摔出什麼毛病來,趕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用力,一心想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去,她卻像瘋了一樣擺出要跟我同歸於盡的架勢,不,她已經瘋了,糾纏中我看到她的嘴角邊掛著詭異的笑紋。
周諾言從車裏奔過來,很快分開我們,把我拉到身後,自己則站在中間擋著。
我心有餘悸地看著他,不等他問,主動說:“我沒事,你……”
一道白光在眼前晃了一下,我還沒反應過來,光芒消失了。周諾言後退了一步,用身體護住了我,同時也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他們的動作,甚至看不到那個瘋女人,一陣冷風吹過來,鼻尖彌漫著血的味道。
是……誰受了傷麼?
那兩人像是靜止了一般,我瞬間回過神來,剛才,剛才那道白光是利器發出的!我心裏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惴惴不安地上前查看,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她手裏赫然握著一把匕首,鋒利的刀身完全沒入了周諾言的身體!
她的眼神漸漸由呆滯變得驚恐萬狀,我心知不妙,試圖抓住她的手,但終究遲了一步,她已將刀猛地拔起,殷紅的鮮血洶湧地從傷口裏湧出來,濺了她一身。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滿手血汙,突然渾身巨震,接著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我的心冷得就快結成冰,不由自主地打著寒戰,卻緊緊摟住周諾言軟倒的身體,我的手顫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手機,艱難地按著急救號碼的同時,用抖得不成調的聲音說:“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諾言你挺住,我送你去醫院……”
他像是強忍著極大的痛楚,虛弱地勾了勾唇角,“想不到會這樣,你別怕……”
遠水救不了近火,慌亂中我想起外麵的何琥珀,打她手機求救:“快,把車開進來!諾言受傷了,送他去醫院——”
血一直在流,那大片大片的血紅觸目驚心,我把手捂在他的傷口上,溫熱的血在手心下湧動,我可以感覺到他的生命在一點一滴流逝。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嘴裏不斷嗆出血,完全說不出話來,隻是直直地看著我,艱難地將掌心搭在我濕冷的手背上。
我低下頭,不停地親吻他,試圖給他一點溫暖。
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刻鍾前他還好端端地站在我麵前,轉眼他就倒在我懷裏氣息奄奄。
何琥珀把車開過來,小區的保安也趕到,兩人手忙腳亂地幫我把周諾言抬到後車座上。一路上我目不轉睛地看著懷裏的人,生怕一眨眼就會錯失什麼。情況很不妙,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張脆弱的薄紙,倦意漸濃,眼睛慢慢闔上,最後一絲光亮被長睫掩蓋,如果不是嘴角那團血汙和過份慘白的臉,他現在平靜得就像睡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