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朝廷對官吏寬容些,維穩工作才做得好(1 / 1)

沛縣征召到三百名民夫,送往驪山服役。

始皇陵選址驪山北麓,丞相李斯設計,大將章邯監工,使用了七十二萬人力,修築了三十九年。

民夫中有幾個並不顯眼的人:盧綰、周緤、雍齒。

押送的軍士是周勃,監管的吏是劉邦、周昌。

這是一份普通的名單,卻是一個精心的安排。

項伯在楚地散布謠言,用欲望刺激豪傑,使得沛縣人心惶惶,紛傳劉邦等人圖謀造反。處在風口浪尖的幾個人,深知時局窘迫、大禍臨頭了。

這招太狠毒了、太陰險了。

受到牽連的人咬牙切齒,心中咒罵姓項的不厚道,卻沒有一個人公然說一句責難項家的話。

你把我逼得走投無路,你把我放到火上烤,我在心中罵你,但我不會說出來。

因為你是我尊敬的人,你是我的希望,我願意為你去死。

讓這幾個危在旦夕的人離開沛縣,是蕭何、曹參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蕭何草擬了一份文書,報送到沛令處。沛令不看,直接丟在地上,冷笑道:“主吏掾,你倒是尋著了一個機會,將反賊一個個放走?”

蕭何道:“沛令英明,看透了蕭何的心思。”

令道:“你也不是良民,脫不得幹係。衙門後的校場,站滿了帶刀的士兵。今日,沛縣的監獄就要爆滿了,明日,沛縣的街道就要擺滿人頭了。”

蕭何道:“蕭何的頭,自然是要擺到街上。沛令的頭,何嚐不會挨著蕭何,像此時一樣,親密無間。”

沛令變色道:“你威脅我嗎?莫非當堂就要造反。”

蕭何道:“國法酷烈,誹謗者族之,偶語者棄市。一個小縣,長吏以下,盡數造反,身為縣尊,脫得開幹係嗎?還不是殺頭的重罪。”

沛令默然。秦法的嚴酷,株連的殘忍,令人不寒而栗。

蕭何道:“沛中,士兵有限,涉事者散布各地,一時哪裏捕擄得幹淨。且不說追捕拘殺,逼得豪傑造反,危及沛令,就是拖延些時日,朝廷知道了,也會問主事官吏的罪。”

沛令頹然坐下。

蕭何道:“如今,官府憂懼豪傑起事,豪傑擔心官府責罰,上下懷著猜忌之心,在方寸之間僵持,一著不慎,一粒火星,就會燃起漫天大火。”

沛令擺手道:“這層你且不用細說。”

蕭何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趁民變未起之時,讓這些人到別處去。”

沛令眼前一亮道:“這些人滯留大郡,或到了驪山,真的扯旗造反,又當如何?”

蕭何道:“雍齒、周緤等人,不過是山野小民,沒見過世麵,也沒有雄心,你讓他造反,他都不知從何反起,你讓他做王,他都不知‘王’字怎麼寫。三百人,好比一塊半兩的肉,放到萬千虎狼橫行的鹹陽,能掀起多少風浪?”

沛令沉默半晌,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劉邦、蕭何、曹參不會寫‘王’字嗎?”

蕭何道:“我聽說朝廷擔心泄露皇陵秘密,服勞役者盡數擊殺。盧綰、周緤、雍齒等人到地府服侍皇帝,劉邦、蕭何、曹參自己造反不成?”

沛令擺手道:“也罷,枕邊擺著拉滿弦的弩,箭鋒正對著咽喉,又拆解不了,不如將弩箭扔出屋子。”

沛令仔細審閱文書,蕭何恭恭敬敬侍立一邊。

“你和曹參留下,劉肥未到服役年紀,呂公是我的摯友,他走了,我食之無味。樊噲……”沛令在名單上勾劃。

蕭何一陣心悸。

按照蕭何的計劃,樊噲是西去鹹陽的重要人選,帶著這樣一個惡人,可保路途平安。現在沛令不放蕭、曹走,蕭何思量,罷了,把樊噲留下,萬一有變,還能遮擋一陣子。

“這個人性格魯莽,路途中做出些事,就麻煩了。”

“他在沛縣做出些事,又當如何?”

“有三隻母老虎看著,什麼事也做不出來。”

“一個樊噲、三隻母老虎,也抵不上一個呂叔平陰毒。”

“呂尚、呂不韋、呂叔平,最會經營,真是一脈相承啊。沛令為何與此人為友?”

“富者求貴,貴者求富,彼此求索而已。”

“平民擁有財富,必定追逐權勢;官員得到權力,就會搜刮斂財。此為千古難題,再過幾千年也破解不了。”

沛令將文書遞給蕭何,歎息道:“這幾個人遲早要作亂,先差遣了去,暫時不在境內生事,能拖一天算一天。秦法太暴戾僵硬了,朝廷苛求鐵桶般的穩定,束縛了牧民之官的手腳。不然,我哪會簽這樣的文書給你,我直接要了你的命就是。”

蕭何笑道:“朝廷彌漫著憂懼,太不自信,一個匹夫隨口說出的謠言,都會令它顫栗。弩箭對著咽喉,沛令換個屋子就是。”

沛令靠在椅背上,有氣無力地道:“其他屋子,恐怕早已劍拔弩張了。你讓我到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