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六、軍隊的工作不能連幹三代(2 / 2)

秦攻滅六國,其中五個是王翦、王賁父子的勳勞。如今,這道兵符即將落入兩位名將的子孫手中,原屬實至名歸、水到渠成,卻隻讓繼任者恐懼得肝膽俱裂。王離雖出身行伍,心思不如文臣細致,畢竟是世家子弟,判斷形勢的悟性還是有的,在這一件事上,他有十分精準的預感,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坐享祖蔭,而是父債子償。果不其然,不久之後,楚將項燕的後人項藉,在巨鹿會戰中毀滅了秦軍精銳,大將王離被俘,結局不見於史載。這個人與這個家族,一夕之間淡出了曆史舞台。隻到兩漢魏晉,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複興,才逐漸恢複了先祖的榮光。

軍隊的工作不能連幹三代,那些子承父業的人,實在應該警醒一些,好使自己從逐漸升溫的水中,脫身出來。雲南文山的農民口耳相傳著這樣一個常識,一塊土地種植三七後,需間隔七年以上才能再次種植,不然病蟲害和根腐病會導致顆粒無收。一顆果樹,前年掛果多些,今年就會少些,明年又會多些。樹猶如此,人亦如是。一個家族,祖輩昌隆,父輩可能就會衰微,孫輩或許又會興旺;一個人,年輕時過於奢華,到老可能就會頹唐。家族和個人的福祉有限度,不可不愛惜,不可用盡。千百年以來,利欲惑人,權位動人,能夠克製貪念,適可而止的人並不多,因此真正的世家大族也屈指可數。

王離神情恍惚,心中煩亂不已,隻顧打馬向前,走了兩裏地,見一軍尉垂首跪在雪地中,沉聲道:“小軍鬥膽,請將軍留步。”

王離道:“你是何人?”

軍尉道:“小軍重泉人駱甲,現為秦軍騎士。小軍的朋友染上寒疾,危在旦夕,乞隨將軍車仗,回陳郡療治。”

王離大怒,用馬鞭打落駱甲的頭盔,罵道:“你這尋死的,縱放戍卒逃歸,不怕罰作奴仆嗎?”

駱甲紋絲不動、語氣不變道:“將軍的車轍,比來時更深了;將軍的馬蹄,比來時更深了。陰山一行,斬獲頗豐……我的朋友說,隻要將軍賞一輛破車、一匹駑馬,結伴過了上郡,願將等重於車馬的黃金獻予將軍。”

王離冷笑道:“我王家破滅六國,所見財貨如山,多少黃金能動我心?”

駱甲道:“所見者,公。未必為將軍所得。”

王離怒極,一鞭將駱甲打倒,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這樣跟上^將軍說話?”

駱甲躺倒在雪地,嘴角的殷紅在雪中染出朵朵紅花,朗聲道:“兩倍於車馬的黃金。”

王離又打出一鞭,將駱甲的葛衣打裂。

駱甲道:“十倍。”

王離正要舉鞭,工棚中傳來微弱卻清晰的聲音:“你不做這生意,我找別人就是了。”

王離打馬前行,不發一聲。

旁邊的侍衛躬身道:“奉令。”

一車一馬,駛向工棚。幾個刑徒將病號扶上馬車,拉上車簾。

馬車朝南方駛去,朔風從車中卷來一個聲音:“一鞭千金。灌嬰會送到駱兄府上。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