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外炎炎烈日像是失去了遮擋,分外刺眼,浮雲如海浪一波一波相互激蕩、翻滾,化作萬千聖像。莫軒是被眼前的聖境深深地吸引,無法自拔。青袍修士偏過頭看著橋外浮出的境象,心頭忍不住一陣微顫,眼睛裏流出的錯愕和驚訝,甚至還有絲絲嫉妒,不禁回頭仔細打量身後不知來曆的少年。
“這是狀元橋三岔口,鄙人識短,權當一回仙人,為貴客指路了。”
修士指著眼前岔開三座大橋,又緩緩地說道:“橋分三岔口,通東南西,有文藝策三院,次第當中。貴客有院中高人指引,可往西行。”
“可是文院?”
“不不不,那是策院,習的是經緯天下,帷幄運籌的策學。”
“那我才不去哩,我要去文院。”
莫軒暗想,倘若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像司馬添儒這樣彬彬有禮的君子,那可是做夢都會笑的喜事。那青袍修士見狀,麵露慍色低下聲說道:“策院下有‘文策’,‘武策’,‘政策’三學,天文地理,窮世所知。自有高深的學問,你也不必過於執著。”
說完,不待莫軒辯駁,便兀自向西行去。莫軒心有不甘,卻奈何眼前三岔,人跡罕見,不知何去;身後迷霧叢生,不知何往,隻得任由那修士帶路,噙著怒氣,往前邁去。
時近黃昏,山外夕陽紅似朱砂,落日大如車盤。莫軒站在門外,望著西天聖景,身邊學子來來往往。那修士與房內的老者閑聊已逾好些時辰,卻沒有任何出來的的意思,修士特意囑咐,自己也不好貿然闖進。
正想著,忽然修士尾隨老者慢慢踱了出來,對莫軒說道:“愣著作甚?還不趕快見過季長夫子!”
莫軒望著眼前瘦骨嶙峋的老者,兩袖生風,器宇不凡。兩眼細長,眼珠格外通透,似乎能把人一眼看穿,像極了映波橋上的老者,一臉嚴肅。黑色的長袍一直垂到鞋跟,看那細膩的光澤,心想應是價值不菲的蘇州錦緞,這夫子也必是虛華浮誇之人。
“見過夫子!”
莫軒低頭拱了拱手,麵露難色,輕扣皓齒,欲言又止。那老者望著莫軒,細長的眼睛,緊緊的端詳著,像是觀賞一幅古畫,愛不釋手。隨後回頭對修士說道:“有一雙幹淨的眼睛,心無雜念,可以授受兵法詭道。”
又對莫軒說道:“看你麵露難色,像是有話要說,不必隱晦,但說無妨。”
莫軒抬頭看著老者,消瘦的臉龐,垂老的皮囊,翻卷著。一條條深深的皺紋像是雕刻在臉上,如晚秋菊,笑意不止。頓時感覺渾身的汗毛豎起,雞皮疙瘩碎了一地。
“回夫子的話,莫軒原意是入文院進修,習禮儀,學詩書,考科舉,入仕途。微薄心願,還望夫子成全。”
老者輕捏胡須,疑惑地望了望青袍修士,然後偏頭看著莫軒,說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人各有誌,我也不勉強,但是莫生,我看你內心純明,為什麼要將讀書作為仕途的工具呢?”
“我想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不被惡吏欺辱,自己可以像君子一樣為人處世,獲得世人尊重。”
老者邁了幾步,走到莫軒身後,緊皺雙眉,回想幾年前,他曾對學院新晉天才司馬添儒,說過同樣的話,後者卻義無反顧選擇了仕途,又說道:“每一個學子入學,我都會問他們,讀書是為了什麼,答案無一例外,皆是做達官顯赫,成人上人。在策院終日求教晉升之策,集權聚財之法。一旦為官,為一己私欲,行不齒之事,到頭來失足落網,抱憾終生。書院有教無類,更是尊重學子的初衷,你非常人,資質不淺,希望你能重新定義自己求學目的。”
莫軒沒有說話,低頭深思,不住的望著地上花白的大理石板,回想芸姑當日以琴聲勉勵自己,芸姑雖然不情願自己外出求學,但既已如此,唯有刻苦學習,擁有一番不俗的成就才能不負芸姑和山哥的厚望。
“讀書目的不純,無論學多學少都是危險的,君子之所以受世人尊重,不僅僅在於他行為舉止,符合‘禮’的要求,而在於他渴求真知,而不為其所累,遵循世禮,而不為其所縛。覆巢之下無完卵,社稷不存何來家,大丈夫當寄懷天下,成為於國於民都有益的棟梁,才是光耀門楣。權勢、財富贏不得別人的尊重,無論你身在何處,隻要你求學信念堅定,就一定會學有所得。”
老者字字鏗鏘,每一字每一句,都在狠狠地敲打著莫軒的心李。莫軒轉過身,看著老者如青鬆傲立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廊。
“是金子,放在哪裏都會發光的!”
青袍修士撫著莫軒的項背,微笑著說道:“你還是在這裏修學吧,早些去休息,明天記得早起!”
說完,縱身一躍,飛上高空,向山下疾掠而去。莫軒走到書院外,躺在山崖巨石上靜靜的思考。夜色漸漸深了,望著空曠無垠的墨色天空,明明如月,似乎近在咫尺,光芒遮盡群星之璀璨,心想無論自己身處何地,都要像皓月當空,普照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