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香是玉麒山莊跟來的女婢——今年是她第一次來格納。她是十七號裏最值得信任的下人！彩香有一個怪癖：她喜歡製作昆蟲標本。”
敘述事件經過的是馮夜程。在這之前，他一句話都沒有同慕水音講過，此刻說話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白倪的家仆裏屬馮夜程和一眾下人的關係最好。但是，馮夜程今天格外黯淡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死去的彩香一直都對他有戀慕之情。
彩香的屍體是馮夜程驗的。馮夜程自小對刑偵感興趣，進庠序後翻著大部頭，自學了驗屍學。後來，他和師兄白倪一起破了幾樁奇案，中間還到官府跟著驗屍官研習了一段時間。這也是為什麼白倪刀挑骨肉時，最喜歡用馮夜程當自己的首席助手——畢竟醫驗不分家。
“入秋，格納奇蟲黃金蟀開始在河岸聚集脫殼。因而，捕捉黃金蟀最好的時間，是淩晨五時前後。這段時間，大量的黃金蟀剛脫了殼，皮質色澤最為上佳。”
“彩香告訴過我，這趟來格納，最想得到的就是這黃金蟀！終於，秋分到了。從十七號到察木河，騎馬需一刻多鍾。彩香決定今晨去捕蟀，這件事她事先跟爵爺報備過。然而，有一件事是彩香沒有報備的——臨行前，她要帶一個人去東倉！”
慕水音麵無血色。彩香在那個離奇的時刻要見的人正是她！
“彩香失蹤，是管理馬駝的家丁劉旦最先發現的。朝食前，大宅的下人會進行一次早點名，彩香是負責人。然而，今天早晨，早點名卻沒有進行！劉旦覺事有蹊蹺，便上報了此事。至此，我們才發現，彩香失蹤了！”
“當時，爵爺仍沒醒來。我和陳錦嵐帶上家丁三人，到察木河一帶搜查。我們在河邊找到了綁在樹上的失馬，又在附近的岸旁，發現了彩香用來捕捉黃金蟀的琉璃罩，旁邊，有一塊隻露出棱角的踏石……”
“一個時辰後，我們在下遊一個河灘處發現了彩香……的屍體，”馮夜程有些哽咽，“……我當即驗了屍。我發現，彩香的胸腔雖然有積水，後腦勺卻有一處致命傷。根據屍體的僵直程度來看，推測死亡時間四時半到五時半以內。但是，劉旦向我回憶說，彩香差一刻五時到馬棚取過馬。所以，我又把時間從四時半向後推了一刻鍾。”
“驗完屍體，我和陳錦嵐兵分兩路。陳錦嵐帶著家丁，運彩香的屍體回十七號，然後負責封鎖大宅，不許任何人出入；我則留在察木河，再次進入彩香失足的現場仔細查看。”
“察木河河岸在清晨比較濕潤，會留下足跡。之前，我、陳錦嵐和家丁劉旦雖進過這片區域，但留下的腳印不多。除了馬蹄印和我們三個男人的腳印，河岸上隻有一個女人的足跡。這個足跡跟彩香的鞋子相吻合，這說明：當時，彩香是一個人到河邊的！”
“案發現場試圖告訴我們這樣一個真相：彩香想踏著冒出水麵的石頭捕捉黃金蟀，卻不幸失足，後腦勺磕在石棱上形成致命傷，隨後溺水而死。”
“但是，這並不是一個事實！”馮夜程握緊了拳頭，“事實是，彩香是在東倉被人用重物砸死，然後拋屍察木河的！這個現場，是凶手別有用心布置出來的！”
聽到這，慕水音雙目呆滯，馮夜程卻並不看她，“證據，就藏在彩香的腳趾甲中！彩香右腳大拇指的腳趾甲沒有修理，凹凸不平，卻因此勾住了一樣證物——絲！”
“十七號下人的衣服是粗麻製作，但彩香因身份有別，被特許可著絲質衣裝。被腳趾甲勾住絲褲裏的線頭，相比在座各位都有過這樣的經驗！但是，勾住褲絲後還聽之任之，若無其事地穿上襪子……隻有老李那樣不修邊幅的家夥才會幹這種事！”李常被列為例子，也並無不快。此刻，他瞪著一雙銅鈴眼，生怕聽漏了一個細節。
“然而，死者並不是老李這樣的人！她愛好整潔，溫婉可人，正在人生最好的年華……”馮夜程情到深處，努力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樣一個少女，一定會細心地把絲理出來，再將鞋襪穿得妥妥帖帖！”
“所以，彩香的衣物，是另一個人在她死後替她換上的！那個人，就是凶手！凶手給彩香穿外褲時，天還沒有亮，因此，他沒發現彩香的腳趾甲勾住了絲！隨後，凶手幫彩香穿上鞋襪，以為大功告成，卻不知那根絲因此沒有被河水衝走，存留下來，成為了指證他存在的有力證據！”
“凶手為什麼要脫下彩香的衣物？首先，我想到了河岸的足跡！凶手需要她的鞋子，在河岸上造下彩香的腳印，用以偽造彩香在河邊時是‘活著’的！”
“然而，凶手並不一定是女人！他可以踮著腳穿彩香的鞋，或者像丁先生那樣練過縮骨功，直接穿上彩香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