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前塵隔海(下)(1 / 2)

聽說水音已經痊愈,慕成舟本想寫信讓雲映一行回江南。然而,聽了水言轉述的意思,慕成舟沒有寫這封信。

香格裏拉,慕成舟到過那裏。那是一個如天堂一樣美麗的地方。

那裏,或許也是這世上唯一能讓水音愈合心傷的地方。

正如慕成舟所想,香格裏拉的風景,家人的關懷,峽穀人的友誼……這些,都讓水音慢慢走出陰霾。又半年,終於,雲映在信中寫道,小妹願意說話了。

聽聞小妹重新說話,水言不顧父親的勸阻,又去了香格裏拉。“你去,什麼都不會改變!你該過好你自己的人生……”慕成舟吼他。水言卻隻留下一句詩:

“夜南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斷琴。”

然而父親是對的。什麼都不會改變,除了獲得一隻瘸足——水音一看見他,就搬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來,砸中他的右腳。

但這並不妨礙水言的決心,雖然他依然被水音關在門外。他讓雲映把自己帶來的禮物交給水音,卻發現它們被剪壞弄爛,出現在垃圾堆裏。

水音會這麼恨他,隻因他是洪悅的兒子。洪悅已死,那隻能恨她的兒子。她恨他,還因為他讓父親帶她去看花燈,她也恨父親。父親不但弄丟了她,還隻是將洪悅鎖進佛堂。小小的水音並不知道,這是對洪悅最狠的懲罰。她太年幼,不會處置過度的恐懼和絕望,這兩股力量化出的陰狠,雖在香格裏拉的美景中有所淡化,但始終不曾釋懷。

天初十四年,是失去的一年。外婆老死,母親雲映積鬱成疾,緊隨其後。

死前,雲映把一雙女兒喚到床邊說話。對以後恐怕會比她還倔的小女兒水音,雲映尤其放心不下。她要水音原諒她的父親和兄長,還要水畫幫著監督。不想,小女兒卻挑起釁眼,冷笑著說,“你沒資格命令我。你自己都恨了慕成舟一輩子。”

“你錯了,”雲映搖頭,“我不恨你爹。我隻是不喜歡他。”

“恨與不喜歡有什麼區別?”

“你大些就會明白。記住,就算沒遇上那個令你怦然心動的人,也絕不要將就,”雲映說著,依然美麗的眼睛有些濕潤,後麵一句她說得很小聲,大概本打算吞到心裏,卻還是被細心的水畫聽到了——

“何況,明明遇上了……”

慕成舟趕到時,雲映已經火化。他把她的骨灰帶回南州。同時被帶回去的,還有兩個女兒。水畫容易勸,麻煩的是水音。不想水音隻是開出一個條件,就和父親回江南了。

她要一個人住映園。

那時,慕成舟已經娶了三夫人楚芙蓉。然而映園卻一直閑置,水音要搬進去,也不費事。水音雖回了家,映園仍是常鎖不開。家丁把飯放在鐵門外,或者讓水畫帶進園子。偶爾,能聽到映園裏傳來水畫的笑聲。

水音回來,最開心的還是水言。彼時,他在舉國聞名的雙澤書院進修,是夜南有名的才子。水畫也在他的舉薦下,進書院找了份幫工。但是,為了水音,水言把治學也停了,每天跟著家丁買菜燒飯,給他的小妹吃。起先,他試著跟水畫一起送餐,不想水音竟連水畫也拒在外麵。

但水言仍不妥協——若要妥協,他多年前早會妥協。年華好像不但沒剝去他的決心,反而令他更加執迷。明明早到了考慮終身大事的年紀,但水言的眼裏,隻有緘默不言的小妹。水音不讓他進映園,他就弄來一副高梯,瘸著一隻腳仍爬上爬下,送衣送飯送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