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幾乎沒費什麼周折,李隆基就成了大唐帝國的皇太子。
一條通往天子寶座的紅毯已經在他的腳下鋪開。不過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障礙也已經出現在紅毯的前方。
準確地說,是一個女人擋住了李隆基的去路。
她就是太平公主。
韋後和安樂公主死後,如果有人認為,大唐帝國從此已經擺脫了牝雞司晨的尷尬和女主天下的危險,那他就太過樂觀了。因為,原本就比這兩個女人強過百倍的太平公主,此時正在用一種比過去更加強勢的姿態,在帝國政壇上迅速崛起。
要了解太平公主在睿宗一朝究竟擁有怎樣的強勢地位,有必要引述一段《資治通鑒》的記載:
太平公主沈敏多權略,……中宗之世,韋後、安樂公主皆畏之,又與太子共誅韋氏。既屢立大功,益尊重。上(睿宗)常與之圖議大政,每入奏事,坐語移時;或時不朝謁,則宰相就第谘之。每宰相奏事,上輒問:“嚐與太平議否?”又問:“與三郎議否?”然後可之。公主所欲,上無不聽,自宰相以下,進退係其一言,其餘薦士驟曆清顯者不可勝數,權傾人主,趨附其門者如市。子薛崇行、崇敏、崇簡皆封王,田園遍於近甸;收市營造諸器玩,遠至嶺、蜀,輸送者相屬於路;居處奉養,擬於宮掖。
這段記載的大意是說,太平公主性情沉穩,機智靈敏,擅長權謀,早在中宗時代,韋後和安樂公主就對她甚為忌憚,後來她又與李隆基一起鏟除韋氏、擁立睿宗,因而屢立大功,位尊權重。睿宗李旦經常召她入宮商議大政方針,每次商談的時間都很久;有時太平公主沒有入宮,睿宗便會派宰相到她府上請示磋商。此外,每當宰相向睿宗呈遞奏章時,他第一句話總是問:“跟太平公主商議過了嗎?”緊接著又問,“跟三郎商議過了嗎?”在聽到肯定的答複後,才著手批複。
當時,太平公主所想望的,睿宗沒有一件不應允。宰相以下文武百官的擢升或貶降,隻在太平公主一句話,其餘經她推薦而一夜之間飛黃騰達的官員,更是不可勝數。
由於太平公主的權勢之隆完全不亞於皇帝李旦,所以朝野上下人人趨之若鶩,其府邸總是門庭若市。她的三個兒子薛崇行、薛崇敏和薛崇簡都被封王,地產和莊園遍布京師郊外。為了收藏各種奇珍異寶和器物古玩,不惜派人遠赴嶺南和蜀地去淘寶,運送的人馬和車輛一路上絡繹不絕。同時,太平公主飲食起居的奢華程度,簡直可媲美於皇宮。
從上述記載明顯可以看出,睿宗李旦是一個典型的夾縫天子——一邊是建有大功,自命不凡的兒子,一邊是素來強勢,權傾朝野的妹妹,屬於李旦的空間自然就變得十分狹小。為此,他不得不在這兩個強勢人物之間勉力維持平衡,可謂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幾乎是從李旦登基的第一天起,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政治博弈就已經開始了。
博弈的焦點在於朝政大權的爭奪,而表現方式則是宰相班子的人事變動。
唐隆政變後,以蕭至忠和崔湜為首的一幫後黨成員本來已經被逐出朝廷,可這幫官場老手並不輕易認栽。以他們從政多年所養成的高度靈敏的政治嗅覺,很容易就能察覺出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之間的矛盾。而這樣的矛盾對蕭至忠等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可以充分利用的機會。他們相信,隻要及時靠上太平公主的碼頭,就完全有可能鹹魚翻身,東山再起。所以,盡管接到了朝廷的貶謫令,可他們並不急於動身赴任,而是一個個削尖了腦袋,不約而同地往太平公主的府上跑。
看著這些棲棲遑遑的喪家之犬,太平公主麵帶微笑地敞開了大門。
對太平公主來講,這些人過去是誰的黨羽根本無關緊要,他們的操守和品行如何就更是無須多慮,隻要他們從現在開始效忠於她,她就可以既往不咎,來者不拒。尤其是這個蕭至忠,幾年前曾在中宗麵前極力替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開脫,如今帶著這份功勞前來投靠太平公主,自然更容易被接納。
於是,太平公主迅速收編了這幫韋後餘黨,隨後極力向睿宗施壓,終於迫使睿宗重新起用了這批人。蕭至忠官複中書令,崔湜官複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其他幾個也照樣官複原職。這些在唐隆政變中僥幸逃過一死的有罪之臣,就這樣在太平公主的蔭庇下,搖身一變又成了堂堂的帝國宰相。
眼看太平公主如此明目張膽地培植黨羽,控製朝政,李隆基當然不會無所作為。被立為太子後,他馬上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影響力,迅速提拔了兩個官員,把他們從地方調入中央,一舉讓他們進入了宰相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