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後為什麼跟他有仇?
這就要從多年前的一樁公案說起。
李顯的長子李重潤是韋後親生,當年一出生就深受高宗李治的寵愛,還不到一歲就被立為皇太孫,並且開府置僚屬,這無疑是早早確立了他的皇位繼承人身份。當時的韋後欣喜萬分,因為有這樣的兒子做靠山,她後半生的權力和富貴就有了保障。然而,讓韋後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李重潤十九歲那年,因對二張亂政不滿,在背後肆意抨擊,結果被人一狀告到武曌那裏。武曌勃然大怒,當即向李顯施加壓力,迫使他逼殺了李重潤。
和李重潤一起罹難的,還有妻子永泰郡主,以及她肚子裏尚未出生的孩子。
這場變故對韋後而言,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所以,她自然就把滿腔怒火對準了那個出賣他兒子的告密者,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在韋後看來,這個殺千刀的告密者,正是李顯的次子李重福。
韋後之所以咬定李重福是罪魁禍首,是因為她相信,李重福比任何人都更具備告密的動機。首先,他排行老二,隻要抓住機會整死老大,他就最有資格成為太子;其次,他老婆是張易之的外甥女,作為二張得勢的受益者,他們夫妻倆自然容不得別人非議二張。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李重福就是這個十惡不赦的告密者,但這並不影響韋後的上述判斷。於是從李重潤死的那一天起,李重福就成了韋後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到了神龍元年,李顯剛一複位,韋後就迫不及待地把李重福流放到了均州。
綜上所述,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韋後都決不可能扶立李重福。
因此,年幼的溫王李重茂就成了傀儡天子的不二人選。
然而,廢長立幼不合禮製,如果以韋後的懿旨強行擁立李重茂,勢必招惹非議。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韋後決定假造一份天子遺詔,在遺詔中宣布由溫王李重茂即皇帝位,並由她以太後身份臨朝攝政,這樣就沒人敢說三道四了。
韋後把這個偽造遺詔的任務,交給了她信任的後黨成員,專門負責宮中詔命的“女中宰相”——上官婉兒。
接到任務的那一刻,上官婉兒馬上意識到,這是決定帝國命運的重大時刻,也是決定她個人後半生命運的關鍵時刻。換言之,她如果全盤按照韋後的授意來草擬這份遺詔,那就是徹徹底底地把自己跟韋後綁在一起了,日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也沒有了半點退路。
這麼做妥當嗎?
上官婉兒很清醒地告訴自己——不妥。
道理很簡單,韋後並不像看上去,或者像她自己認為的那樣強大。
在帝國宮廷這個天下最險惡的角鬥場上浮沉了大半生,上官婉兒已經煉就了一種鑒人識人的深刻洞察力。她看得非常清楚,如今的韋後雖然一門心思想當武曌第二,但她的智慧、城府、能力、謀略、膽識,包括政治根基和執政經驗,跟當年的武後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武後三十六歲就開始臨朝聽政,一直到六十六歲才登基稱帝,時隔整整三十度春秋。也就是說,她為了實現自己的女皇夢,整整花了三十年時間來做準備工作,其間耗費了無數的精力和心血,付出了常人難以承受的種種代價。然而,很多人往往隻盯著她那眩人眼目的巨大成功,卻無視她走過的那條充滿了荊棘和血淚的艱辛曆程。
反觀韋後,從神龍元年開始垂簾聽政,迄今也不過五年,而且其中有一段時間,真正大權獨攬的是武三思,並不是她韋後。所以,無論是在收拾人心,培植黨羽方麵,還是在打擊異己,鏟除政敵方麵,抑或是在積累政治經驗,鍛煉執政能力方麵,韋後都還做得非常不夠。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座值得攀登的巔峰都沒有捷徑可走,任何一處絕美的風光都隱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所以,隻有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去征服一切艱難險阻,你最終抵達的地方才是別人無法逾越的極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