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勣被貶當月,李世民撒手人寰。次月,李治即位。登基僅三天後,李治就把李世勣擢升為洛州(今河南洛陽市)刺史兼洛陽宮留守;半個月後,又加開府儀同三司、並“同中書門下,參掌機密”;同年九月,正式拜其為尚書左仆射。
至此,所有的人肯定都會為李世勣當初所做的那個決定慶幸不已。
因為這個決定不但讓李世民父子避免了誅殺功臣的惡名,而且也為高宗一朝留下了一位忠肝義膽的開國元老和輔弼重臣。假如李世勣當初不是當機立斷,毅然離京,而是多一念遲疑,回家多耽擱幾天,那麼下麵這一頁輝煌曆史,有可能就不會這麼快出現。
高宗總章元年(公元668年),李世勣以七十五歲高齡掛帥出征,一舉平定了高麗。這個曾經讓隋文帝楊堅、隋煬帝楊廣和唐太宗李世民三個皇帝傾盡國力,終其一生都無法戰勝的強悍小國,終於匍匐在了須發皆白的老將李世勣的腳下,也匍匐在了大唐帝國的腳下。
此時此刻,唐太宗李世民倘若九泉之下有知,一定會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因為他在臨終前所走的最後一步棋,似乎仍然影響著他身後數十年的曆史。
假如當初沒有施展那一招先抑後揚、恩威並施的帝王術,李世勣能否對重新起用他的新天子李治感恩戴德呢?假如沒有貞觀二十三年“乍落乍起”的人生際遇,李世勣能否深刻意識到,隻有在新朝再立新功,他才能福祿永固,富貴長保呢?如果沒有這一切,李世勣有沒有那麼強的動力在七十五歲高齡創造出平定高麗、鷹揚國威的曆史功績呢?
這些問題或許永遠沒有答案。
但是有一點我們不難發現——“帝王術”在古代政治生活中占據的比重絕對不可小覷,而它對曆史所產生的影響有時也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
以上這些君臣博弈的故事,都是在李世民和武將之間展開的。那麼,在李世民與文臣之間,演繹的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版本呢?
說起貞觀的文臣,其代表人物當非房玄齡莫屬。
作為後人心目中居功至偉的一代良相,房玄齡對貞觀之治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是有目共睹、不言而喻的。史稱其“既任總百司,虔恭夙夜,盡心竭節,不欲一物失所……明達吏事,飾以文學,審定法令,意在寬平……論者稱為良相焉。”(《舊唐書勣房玄齡傳》)
毫無疑問,在貞觀群臣中,房玄齡絕對是李世民最信任、最得力的心腹股肱之一。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兢兢業業、一心為公的宰輔重臣,也依然會時刻感受到李世民手中那把“鍾馗利劍”的森寒之光。
據《舊唐書》記載,大約在貞觀初年,房玄齡“或時以事被譴,則累日朝堂,稽顙請罪,悚懼踧踖,若無所容。”意思是他時常會因某些過錯而遭到太宗的譴責,以至於一連數日都要到朝堂上叩頭請罪,內心恐懼不安,一副彷徨失措、無地自容的樣子。
史書並未記載房玄齡到底犯了什麼錯。
不過這一點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像房玄齡這種位高權重、深受寵信的臣子,身為皇帝的李世民自然要時常給他念念“緊箍咒”。這一點我們從李靖、尉遲敬德等人的遭遇就可以明顯看出來。
也正因此,所以房玄齡有時候就不僅僅是被“譴責”那麼簡單。隻要唐太宗李世民認為有必要,房玄齡甚至會被勒令停職。
按史書記載,房玄齡在貞觀年間至少曾經被停職三次。
第一次大概是在貞觀十年(公元636年),也就是長孫皇後病重的那些日子。《資治通鑒》稱“時房玄齡以譴歸第”,也就是說他遭到太宗的譴責,被勒歸私宅。長孫皇後臨終前,特意為此事勸諫李世民:“房玄齡侍奉陛下時日已久,一貫謙恭謹慎,所有的朝廷機密從未泄露半句。如果沒有什麼重大過失,希望陛下不要舍棄他。”
此次房玄齡的停職原因史書沒有交代,但是有一點我們很清楚——李世民之所以將房玄齡“譴歸私第”,絕不是要舍棄他,充其量隻是想冷卻他。
暫時冷卻的目的,當然是希望在適當的時候再把他解凍,然後讓他以更加謹慎的態度和更加飽滿的熱情,加倍地發揮光和熱。
所以,不管有沒有人勸諫,李世民在適當的時候肯定會召他回來。
對此長孫皇後其實也是心知肚明。不過該勸諫的她還是得勸諫,因為第三者的勸諫有時候也未嚐不是給皇帝一個台階下,好讓君臣雙方在“握手言和”的時候顯得比較自然,也顯得比較有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