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後,玉珥趴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他按揉,忽然說:“皇叔,我假裝遇刺重傷時,帝都在傳我召楚王回京,其實是真的。”
席白川的手當即一頓。
“楚王有勇有謀,文武雙全,而且仁義善良,在他的封地上名聲一直很好,我也很喜歡這個弟弟,他堪為帝王。”
他聽到這裏,感覺不對,皺眉問:“你想幹什麼?”
“長熙元年十月,我向長孫氏借兵,你也知我們兩族恩怨,如若不許給他們點甜頭,他們又怎麼肯出兵?”
“所以?”
“所以我給長孫族長寫了一封密信。”玉珥翻了個身,抱著他的脖子,“信上寫,天下底定,我禪位楚王,許長孫氏皇後之位。”
長孫氏和孟氏同出一宗,但卻被褫奪了皇姓,從尊貴的皇族變成了草民,數百年來他們耿耿於懷的也是這件事,玉珥許他們皇後之位,重新給予他們皇親國戚的榮耀,他們心滿意足了,自然不會拒絕玉珥的借兵。
席白川眉心一緊:“你想退位?”
“我一直都想,這些年如若不是天下未平,楚王年幼,我早就退位了。我本來是想要去五湖四海找你,如果你來了,我便想跟你到五湖四海遊玩。”玉珥微微一笑,“加上單思,我們一家三口,去把那些年我們爭得你死我活的大好河山走一遍。”
她知道,如今的席白川也早就不喜歡廟堂了,他那滿腔的謀略現在隻願意用來捉弄她和逗弄單思,這幾日她時常因為政事不得不批閱奏折到子時之後,他靠在榻上看著她,眼底流露出的無奈讓她看著心疼。
她本就不眷戀這個皇位,如今為什麼要為了這個位置,再讓他失望呢?
席白川心情複雜地問:“你當真決定了?
“我早就決定了。”玉珥去親親他的嘴角,笑吟吟地說,“我想去東原看姑蘇野,我想去西周看楚淵,我想去南海看妘瞬和劉季,我想去北沙看人妖!”
席白川粲然一笑,將她緊緊抱住:“好,好。”
“不夠不夠,我還要去遊玩五洲大陸,恭國蒙國琅琊國,扶桑冬雷長青國!對了還有,他們說東方有扶桑,西方有若木,這兩種植物舉世罕見,我也要去看!”
“好,好。”
你說什麼都好。
上窮碧落下黃泉,無論你要去哪裏,我永遠都跟你在一起。
——
史書記載:
長熙五年夏初,長熙帝身體抱恙,立楚王孟懷瑾為皇太子。
長熙五年秋初,長熙帝病重,太子監國,長孫雲旗為輔政大臣。
長熙五年冬初,長熙帝禪位太子,新帝尊其為太上皇,感念其在位時仁政功勳,特沿用長熙年號以表效仿之情。
長熙五年冬末,長熙帝駕崩。
——
長熙六年春初的東原,青草幽幽,清風徐徐,單思一手牽著姑蘇野送她的小馬駒,一手揣著一把狗尾巴草,樂顛樂顛地跑到一個躺在竹藤椅上,閉著眼睛沐浴陽光的女人身邊:“娘親娘親,送給弟弟的。”
女人睜開眼,笑著接過她手中尾巴草,順勢握著她的手貼在自己已經七個月大的肚子上,肚子裏微微震動,單思驚訝地張圓了嘴巴:“哇偶!弟弟在動耶!”
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又驚又奇地將耳朵貼上去,果然聽到裏麵的小動靜,立即招手喊:“爹爹爹爹,弟弟在踢娘親的肚子,我聽到了呀!”
正在和姑蘇野切磋拳腳功夫的男人,一時走神,被踢中了肩頭,他不理,連忙飛身撲了過來,也跟著見耳朵貼上女人的肚子:“真的嗎?”
“真的呢!”
姑蘇野靠著一根拴馬的柱子,笑著看他們這親密無間的一家三口……不對,很快就是一家四口了。
真好。
史書中死去的人,落盡繁華之後,返璞歸真,都還在藍天下,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