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弓的絕技是強弩,一弩十矢,密集如雨,又快又準,弩箭的箭頭上淬著見血封喉的劇毒。
“老七在這裏。在這個拐角處要飯。”
黑老七大眼一瞪:“要飯?為什麼?”
“因為要飯的臉都很黑,而且每個乞丐手頭都有一條打狗棍,你拿棍子蹲在那裏不會引人懷疑。”
黑老七想了想,點點頭。
“葉江南在‘興旺’茶樓的二樓喝早茶。你坐在臨街雅座,玉老爺還沒有拐彎你就可以看到他,但是他看不到你。”
葉江南問道:“那你呢?”
“我?”陸笑了笑,“我就站在大街上。隻要玉老爺一拐過彎來,我就衝上去拿刀砍他。”
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花晚娘柔聲道:“何必這麼拚命?”她的聲音異常嬌柔。倘若隻聽聲音,無論如何跟殺人如麻的“絕殺”五大殺手拉不上半點幹係。
武安邦淡淡道:“聽他下去。”
陸道:“整個過程是這樣的。明上午,老板陪玉老爺回府,拐過這個彎的時候,我正麵攻擊他,吸引他的注意力,張弓在對麵發射弩箭,等他忙於應付的時候,老七突然攻他下盤,他必然背向‘興旺’茶樓躍起躲避,這個時候,葉江南就可以出手了。”
葉江南有許多種非常細微的暗器,發出時無聲無息,而且一發數十,覆蓋方圓數丈範圍。玉金銀三麵受敵,要避開這種要命的暗器,確實不太容易。
陸環視一周,問道:“大家有什麼意見?”
幾個人都不話。到目前為止,陸的安排還沒有失過手。凡是進入他伏擊圈的目標,全都成了死人,無一例外。
花晚娘笑道:“那麼我呢?我好像沒什麼事做。”
陸道:“你負責纏住林大姐。”
花晚娘吃了一驚:“林大姐也要來嗎?”
“我不知道。”陸道,“但是我們要做這個準備。聽這些日子,林大姐經常和玉老爺在一起。”
花晚娘點點頭:“我明白了。”
大家都看著武安邦,等他做最後的決定。
武安邦盯著陸,突然笑了起來,笑得陸渾身泛起一股寒意。
“陸,你是個叛徒!”
這句話一出口,陸身上突然多了三隻手。黑老七抓住了他握刀的手,葉江南捏住了他的腰,而張弓的手掌則貼在他的背心上。
陸麵對武安邦,眼裏含著驚疑和恐懼。
武安邦歎了口氣,揮揮手,加在陸身上的三隻手倏忽間又收了回去。
“陸,要不是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真要懷疑你是個叛徒。你這個計劃,根本就是要大家去送死。”
陸躬身道:“是。請老板指點。”
“在你的計劃中,最少有三個致命的疏忽。第一,你忘了玉金銀是老爺。老爺通常不會走路的,不是騎馬就是乘車坐轎。第二,你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你認為,憑你們三個就一定能逼得玉老爺閃避?萬一逼不動他,葉江南的暗器能起什麼作用?第三,你不應該把林大姐算進去。我們全部的力量,用來對付玉老爺一人尚且不夠,怎能再分心對付林大姐?”
陸心翼翼地問道:“萬一林大姐跟他同行怎麼辦?”
“那就取消計劃。”武安邦一擺手,斬釘截鐵地道,“隻要林大姐在,任何計劃都立即取消。單憑我們的力量,絕對不足以同時對付玉老爺和林大姐兩個人。”
陸長長地籲一口氣,恭謹地道:“是!多謝老板指點,陸謹受教!”
花晚娘笑了,溫柔地道:“那依你之見,我們該當如何對付玉老爺?”
“越是難對付的人,越要用奇計。”武安邦抬起頭來,也長長籲了口氣,嘴角露出一抹狡詐的笑意,“要殺玉老爺,必須要用一種他最意想不到的方法。”
棺材店外,太陽已經完全下山。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嚴嚴實實地籠罩了江城。
明,就是五月初十。
三
真正意想不到的,不是玉老爺,而是武安邦。
因為他苦心製定的最“意想不到”的殺人計劃,連同狙擊地點的詳細地圖,當夜裏就到了玉老爺手頭。
兩支巨大的鬆明火把照得滿室通明。玉老爺躺在藤椅上,兩隻光腳丫子高高擱在茶幾上,對麵牆上就掛著那幅江城北門附近的詳細地圖,上麵有五個紅圈,紅圈內分別寫著陸、張弓、黑老七、葉江南、花晚娘的名字,紅圈外麵則密密麻麻地寫著這些人的長相特征和最擅長的殺人技巧。五個紅圈各有一個鮮紅的箭頭,指向街道拐角處的一個綠圈,綠圈裏麵,寫著很大的“玉老爺”三個字。紅箭頭的旁邊,標著一、二、三、四、五,自然是五名殺手出擊的先後順序。
而在綠圈右邊,又有一個大大的紅圈,赫然寫著“武安邦”的名字。
玉老爺一邊眯著那雙著名的眼睛看地圖,一邊從身邊的桌子上抓起一串烤羊肉放進嘴裏。另一隻手上,則拿著武安邦邀請他去江城作客的信。
一身紅衣紅裙的林巧兒伏在藤椅靠背上,伸出一隻柔若無骨的手,慢慢撫摸著玉老爺肉團團的臉,不時重重捏一下,發出輕輕的笑聲。
玉老爺咽下滿嘴噴香的烤羊肉,歎了口氣,搖搖頭:“跟武安邦做了那麼多年的朋友,想不到絕殺的幕後老板竟然是他。”
林巧兒笑著“唔”了一聲,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件事情。
玉老爺道“這個計劃還是滿周密的,如果我事先沒準備,不定真給他們殺了。”他話的時候,又拿起一串烤羊肉放到了嘴邊。
玉金銀對各種各樣的食物有生的嗜好,但稱不上美食家,至多不過是一個老饕而已。因為不管什麼東西,隻要能吃的,他吃起來都津津有味。這一點讓林大姐頗有微詞。她怎麼也弄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五文錢的燒餅就能讓曾經家財億萬的玉老爺兩眼發光。
林巧兒看著玉金銀手頭紅豔豔的烤羊肉串,氣不打一處來。
“你能不能少吃一點?”
“能。”玉老爺一邊一邊把羊肉放進了嘴裏,大吃大嚼,然後把竹簽舉起來,道,“你看,我留了一片。”那竹簽上確實還留了一片羊肉,不過比較一點,如果不用竹簽簽著,隻怕玉老爺話時呼出的一口氣就把它刮得無影無蹤了。
林大姐柳眉倒豎,劈手奪過竹簽,“嗖”的一聲,地圖上那個綠圈的中心多了一個孔,玉老爺的“玉”字上正貼著那片得非常可愛的烤羊肉。而竹簽,早已透過柏木牆板飛出了屋外。雖然柏木並不是質地最堅硬的木料,但隨手一扔,就能將竹簽射穿木牆,也隻有林巧兒這樣以輕功暗器名揚下的頂尖高手能夠辦到。
玉老爺趕緊鼓掌,奉承道:“好手勁!好功夫!好……”
一個好字還沒有完,盛放烤羊肉串的盤子連同裏麵剩下的羊肉,也已經飛出了窗外。
比林大姐的輕功暗器更有名的,是她的美貌;而比她的美貌更出名的,卻是她的脾氣。
當那盤惹林大姐生氣的烤羊肉從麵前消失的時候,林大姐眼前一花,那個比烤羊肉更惹人生氣的玉金銀也突然消失了。
瞬息之間,眼前再一花,討厭的玉老爺居然又躺回了藤椅裏,大肚皮上擱著那隻油膩膩的盤子,兩隻手緊緊抓住,似乎生怕它會再次突然消失,嘟噥道:“浪費可惜,浪費最可惜。”不等林大姐再有什麼動作,立即把剩下的羊肉串全部塞進了嘴裏,一張本來就大得離奇的闊嘴漲得老高。
林巧兒大怒:“你想氣死我?”
玉老爺不話。無論誰的嘴巴裏塞了那麼多羊肉,都不可能得出半個字來。
林大姐跳了起來,一跳就跳到了玉老爺的肚子上,伸出兩隻凝脂般的手,掐住了玉金銀的脖子。
被掐住脖子後,玉老爺居然還能喘氣,甚至還能將滿嘴羊肉咽下去。
林大姐整個人都伏在玉老爺身上,惡狠狠地道:“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玉老爺笑了。他笑的時候,兩隻眼睛就會眯成一條縫,很很的一條縫,而嘴巴也會咧成一條縫,很大很大的一條縫。
“我不是要氣你,我是想……”
“想怎樣?!”
“想吃了你!”
嚶吟一聲,林大姐整個人突然變得軟綿綿的,掐住脖子的雙手也變得軟綿綿的搭在了玉老爺肩頭。
原本燃得很旺的火把,不知為什麼突然熄滅了……
過了很久,漆黑一團的房間裏突然又有了話的聲音。
“你什麼時候動身去江城?”林巧兒問,她的聲音還是軟綿綿的,帶著無法言傳的嬌嫞。
玉老爺“唔”了一聲,含糊不清地道:“等我有了力氣再。”
林巧兒輕輕笑了一下:“明明知道別人要殺你,還要送上門去。你是不是有病?”
玉老爺笑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然後就聽到玉老爺“哎呀”一聲,似乎從高處摔了下來;緊接著又是“哎呀”一聲,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壓住,連氣都喘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