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使什麼兵器?”
“棍!”
“很好!棍來!”
立即就有人搬上來一個巨大的兵器架,上麵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棍子,足足有好幾十條。從最普通的齊眉棍到描金雕龍的囚龍棍,樣樣齊全。
玉金銀選的那條,跟慎行大師使的一模一樣,粗如人臂,通體漆黑發亮。
趙霸的瞳孔驀地收縮了一下,問道:“你打算用什麼棍法?”
“緊那羅!”
因為玉金銀研究過“霹靂雷霆十三式”,而趙霸對玉金銀的武功卻不了解,但對於“緊那羅”棍法,他應該是清楚的。
“你倒公平得很!”
趙霸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慢慢拔劍出鞘。這柄黃金劍,連劍刃都是金色的,在大廳通明的燈火照耀下,金光奪目。
金劍很長,比趙霸的手臂最少要長出一尺以上。趙霸一邊拔劍,一邊將佝僂的身子慢慢挺直。當他的身子完全挺直的時候,金劍也已出鞘。
這時的趙霸,突然高大了許多,整個身子像是一個鼓漲的皮球,連一張皺巴巴的老臉也繃得又平又亮,似乎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巨劍揚起的光芒,籠罩了數丈之廣的範圍,玉金銀全身都處於金劍威力覆蓋之下,前後左右的退路都被封住。
這一招發出的時候毫無征兆,等到完全展開,竟然如此威猛無儔。與當年柳輕侯“以劍駁人,以人殺人”的奧妙大相徑庭。但這確確實實是“霹靂雷霆十三式”,盡管招術相同,由不同的人使出來,威力完全不同,克敵製勝的方式也不一樣。
幸好玉金銀手頭還有條棍子,一條很粗的棍子。他居然提著這條棍子迎著金劍衝了過去,以他的棍頭直點金劍的劍尖。這本是以棍破劍的慣用招術,通常情況下,劍脆棍硬,棍劍相交的結果自然是棍勝劍敗。隻不過這次的情況有些不一樣,趙霸持的是超過四十斤重的“霹靂雷霆”!
劍棍相交,“嗤”地一聲如同裂帛般的輕響,金劍透棍而入,勢如破竹,頃刻之間就要將棍子劈成兩爿。
但這已經沒關係了。玉老爺選這件武器的初衷,就是要用這條棍子“抓”住趙霸的巨劍。有這刹那間的緩衝,已然足夠。
趙霸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金劍上傳過來,整個劍身都在絞動,然後是他持劍的手臂,緊接著整個身子都被這股巨力帶動,瘦的身軀騰空而起,在空中急速翻滾起來。
金劍脫手,飛掠數丈,掉到了假山之後。
玉金銀用緊那羅棍法中非常簡明的一招“盤根錯節”,以借力打力的方式將趙霸這雷霆萬鈞的一招中所含的勁力和他自己的力量混合在一起,在棍子被劈成兩爿的瞬間化作了一股巨大的絞力!
趙霸飛騰的速度極快,下降的勢道更快,並掌如劍,直斬玉金銀的後頸。
盡管手中無劍,但這一招仍然是劍法,“霹靂雷霆十三式”中的第七式——雷斬!
以劍駁人,以人殺人!
趙霸已經老了,精神和體力都不能和正當壯年的玉金銀相比,所以他必須速戰速決。這就需要高超的智慧和豐富的經驗。趙霸對自己的智慧和經驗都很滿意。現在,玉金銀仍保持著前衝的勢子,整個後背都毫無遮攔地暴露在他的眼底。
沒有任何人能在這極其短暫的刹間穩住自己的前衝的勢子,更談不上閃避和轉身還手。玉老爺也一樣不能。可是他也沒有要拿自己的脖子去試驗“雷斬”威力的意思,盡管他的脖子又粗又壯。
玉金銀往前衝的時候,手中還握著半爿棍子。他反手將這半爿怪模怪樣的棍子轉了個方向,從腋下伸出來,向上斜斜指出。
從而降的趙霸驀地看見這半爿古怪的棍子,瞳孔驟然收縮,仿佛突然間見到了來自十八層地獄的惡鬼,臉上顯出絕不相信的神情。
棍子在膻中穴上輕輕一碰,趙霸又飛起來,落在兩丈開外。甫一落地,趙霸的身子立即恢複成佝僂彎曲的老樣子,連連咳嗽著,問道:“這一招叫什麼?”
玉老爺站定,答道:“叫做反打乾坤。”
這是一個非常平凡的名稱,許多門派中都有“反打乾坤”這一招。
趙霸再問:“緊那羅棍法中有這一招嗎?”
“以前是沒有的,自從慎行大師到少林寺後,就有了。”
趙霸歎了口氣,喃喃道:“原來如此。”
這招“反打乾坤”,玉金銀並未在棍上附注多少內力,趙霸也沒有受傷。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像趙霸這種一生之中從未敗過的絕頂高手,完全無法接受失敗的事實。這一戰雖然短暫,他卻已經盡了全力,將他的智慧、經驗和技巧都發揮到了極致,但還是敗了。他知道玉金銀贏得並沒有絲毫僥幸。唯其如此,他也就明白,永遠都沒有再翻本的機會。因為他老了,精力和武功早過了巔峰狀態,玉金銀卻正當壯年。
所以,對於趙霸來,這一戰,敗就是死!
盡管他的肉體可能還活著,但他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和一個死人毫無二致。
玉金銀將半爿棍子慢慢放在地上,然後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出了大廳。
十八
七月十五,華山。
愬風怒吼,林濤陣陣。
在山腰,已經聚集了無數的江湖豪士,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豪飲暴食,高談闊論;或講武論劍,切磋技藝。看上去一片喧嘩熱鬧,實際上黑白兩道,幫會派別分得清清楚楚。當然,能夠在山腰有一塊立足之地的,都已是江湖上頗有份量的人物和幫派。大部分人,隻能待在山腳。這些來,華山腳下的鎮,早已人滿為患。更多的人,還在源源不斷地擁來。鎮上早已找不到任何容身的客棧,連稍微寬敞一點的民居和得可憐的土地廟,也擠滿了各式各樣提刀攜劍的人物。好在江湖人士,風餐露宿也是習慣了的,許多人幹脆就在野外燃起一堆堆篝火,索性飲酒談論到明。對於這場萬眾矚目的決鬥,大家難免有許多猜測,許多議論,神秘中夾雜著興奮,緊張中夾雜著期待。他們大多數都或多或少地押了注,即將揭曉的結果,自然是大家談論最多的話題。因為支持的對象不同,“擁林派”和“擁英派”不免起些爭執,少數脾氣火爆的朋友們,甚至動起刀劍來。決鬥尚未開始,華山已經刀光劍影,暗流洶湧。
無論這場決鬥勝負如何,都意味著“道堂”與“源記”的全麵決裂,大規模的火拚即將開始,江湖從此不得安寧。一些有識之士不免憂心忡忡,搖頭歎息不已。
此刻在華山絕頂蒼龍嶺上,卻又是另一番景象,除了山風呼嘯,聽不到任何其它雜聲。
鷹嘴崖前,有一塊草地,如茵的綠草上鋪了一塊殷紅的波斯地毯,上麵坐著三個人。左邊是“妙筆生花”範青山,右邊是閻四爺。這兩人無疑是分別代表“道堂”和“源記”來監督這次決鬥的。江湖上早有傳聞範妙筆是“道堂”的當家之一,如今看來可以證實了。居中而座的,是“智囊”舒鴻博,顯然是這次決鬥的公證人。
在草地的四周,零零星星地有七八個人,或坐或立。可以直接到現場觀看這場決鬥的人,無疑是當今江湖上最有實力最有名望的人物。他們代表著當今武林不同的幾股勢力,據其中竟然還有最大的黑道組織“好兄弟”的龍頭大哥派來的代表。同時,他們也是決鬥的見證人。
能夠到達蒼龍嶺的唯一通道“一線”,早已被“道堂”和“源記”精選的高手們把守得水泄不通,連隻蒼蠅也休想飛過去。
當然,這次決鬥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參與決鬥的兩位當事人。
“氣吞萬裏英牧野,踏雪無痕林巧兒。”
這兩位齊名江湖的大高手,也已經到了。他們就在蒼龍嶺的最險處——鷹嘴崖上,對麵而立。
林巧兒往日描金的大袖上,改繡的一圈白花格外醒目。清澈明亮的眸子裏透出難以克製的憤怒,白玉般晶瑩嬌媚的臉龐上,帶著無比倔強的神情。瀑布般的秀發和火紅的衣裙,迎著怒吼的山風臘臘飛舞,如同一隻即將在烈火中隉槃的鳳凰,美麗得令人心碎。
她對麵的英牧野,高大的身軀如標槍般筆直挺立,刀劈斧削的臉上卻帶著一種深切的悲哀。也許是為他自己,也許是為林巧兒,也許是為玉金銀。
在這場決鬥中,可能有勝者,但沒有生者。
因為他們對決的武器是毒藥!
他們將當眾服下劇毒無比,無藥可解的鶴頂紅!然後以生命的力量與之抗衡,直到有一方認輸或死亡。隻不過到那個時候,獲勝的一方又還能堅持多久呢?
決鬥方式是由林巧兒提出來的。伊人已逝,她便以這種最堅決最慘烈的方式來表達她熾烈的情感!英牧野除了接受,別無選擇。
現在,致命的鶴頂紅就擺在舒鴻博麵前的木幾上。兩個大、形狀相差無幾的瓷瓶,顏色有些不同。紅色的那個是林巧兒帶來的,青色的瓷瓶則是英牧野帶來的。由舒鴻博當眾檢查無誤後,將分別交給對方。也就是,林巧兒將服青瓶裏的藥,英牧野則服紅瓶裏的藥。
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保證決鬥的公平性。
舒鴻博臉色異常凝重,慢慢地打開青瓶的瓶塞,心翼翼地從裏麵倒出一滴來,滴入一個晶瑩的玉碗裏,仔細觀察再用銀針驗過之後,對範青山和閻四爺點點頭。待玉碗清洗幹淨,同樣的過程又重複了一遍。
約定的決鬥時間是午時正。
範青山抬頭看看色,露出一絲焦慮的神情。他好像在等待什麼消息。
午時將屆。
舒鴻博手持兩個瓷瓶,站起身來,緩步向鷹嘴崖走去。零零星星散處在四周的大人物們也都動了,慢慢圍過來。
舒鴻博在鷹嘴崖邊站定,緩緩道:“兩位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問的是兩位,眼睛卻看著林巧兒。
林巧兒一聲不出,甚至連看都不向這邊看一眼,隻是將手伸到舒鴻博麵前。
舒鴻博歎了口氣,瓷瓶已在林巧兒手中。
鷹牧野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對舒鴻博道:“拿來吧。”
舒鴻博把瓷瓶遞過去,抬頭看看色,太陽已到頭頂正上方!
舒鴻博又歎了口氣,道:“時辰到。兩位……”
這時候,一直不聲不響的範青山突然站起身來,道:“且慢……”
舒鴻博訝道:“範妙筆有何指教?”
“你們聽……”範青山側耳傾聽,神情很專注,似乎聽到了什麼出人意料的聲音。大家不禁都把頭偏了一偏。
真的好像有些不尋常的聲音從山下傳來,盡管那聲音來得甚遠,和呼嘯的山風夾雜在一起,聽不十分清楚,但此刻聚集在蒼龍嶺上的人物,都是一代宗師的身份,聽力自然遠勝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