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取出信紙,無可奈何地笑。曆屆首輔都不理會王世貞是有原因的,因為任何大權在握的人,都不喜歡不搭理自己的人。他給王世貞回信道:“寶劍吳幹、越鉤,輕用必折;放進鞘裏,其精乃全。”
王世貞哇呀怪叫:“有寶劍不用,和燒火棍有何區別!”
張居正再回信:“我會讓你這柄寶劍有用武之地的,不過你現在就該把自己當成燒火棍。”
1573年,張居正已牢牢掌控大權,開始人事安排和部署,王世貞這根燒火棍自然也在他的安排之中。本年二月,王世貞被授予湖廣按察使。張居正這樣安排,用意精深。湖廣是張居正的老家,把王世貞安排到這裏,一是對他的考驗,因為湖廣離京城很遠,王世貞並不熟,張居正可試探王世貞的反應;二是對他的信任,因為那可是他張居正的家鄉啊。
遺憾的是,王世貞得知這一消息後,大為不滿,還寫了首怨氣彌漫的詩散發出去。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王世貞一直想任職翰林院,這正是典型文人的醜態:安逸的辦公環境,說出去讓人尊重的職業。
張居正得知了他的不滿後,急忙去信安慰遲遲不肯動身的王世貞:“同學,我要你巡按湖廣,是想讓你主持湖廣的鄉試,這對你而言,不正是揚名立萬的機會嗎?而且巡按湖廣隻是暫時的、過渡性的,你不要滿肚皮不平,請速速上路。你以後的路,我都給你安排好了。”
王世貞接到張居正的信,左思右想,一咬牙一跺腳:“拚一回吧。”上路了。雖然兩腳一前一後地向湖廣走,可心裏卻是走一步就是一句牢騷。他說:“我是真不願意去那鬼地方,老天真是瞎了眼,製造了那樣一個地方。連續十天,腳後跟都踢到屁股上了,我的命忒苦也。”
這是典型文人的“酸”,注定了他隨後的坎坷。
王世貞抵達武昌後,湖廣巡撫馬上熱烈歡迎他,並強調說:“張大人來信要我告訴你,鄉試的試卷由你來出,這是多麼大的榮耀啊。”
王世貞微微點頭,然後就仰起腦袋看武昌的天空了。此時已是1573年的八月,武昌秋高氣爽,陽光明媚,但王世貞的心理世界卻是黯淡無光。他借鄉試策問的機會,用答卷向張居正表明了自己想去翰林院的意願,同時也間接示意不樂為地方官的心態。
張居正對王世貞真是夠意思,他又去信給老同學說:“你巡按湖廣,隻是積累資曆而已,過不了多久,我就升你為京官。”
王世貞看了張居正的信,長籲短歎一會兒,馬上問湖廣方麵的官員:“這裏的文壇如何?”
人家回答他:“不如京師。”
王世貞撇了公務,說:“走,去文壇。”
他和湖廣文壇的文人們吟詩作句才一個月,朱翊鈞的聖旨到了,升他為廣西右布政使(民政廳長)。他很不樂意,因為廣西的文壇更凋零。他再給張居正寫信說:“廣西這地方兔子不拉屎,連識文斷字的人都少,我在這裏孤獨得如站在華山之巔。”
五個月後,張居正履行承諾,任他為太仆寺卿(皇帝的後勤部長),又以都察院右副都禦使的身份巡撫鄖陽(湖北安陸)。不到一年,王世貞從地方三品升為中央三品官,可以想見張居正對他的厚愛和期望。
張居正讓他當鄖陽巡撫,也是很動一番腦筋的。鄖陽是個流民聚集地,常常發生平民叛亂。張居正讓王世貞到這個地方當巡撫,是想訓練他的從政能力,讓他遠離文壇,鍛煉自己。而且,鄖陽離張居正的老家江陵很近,張居正希望能從王世貞處得到一定的回報。至少王世貞應該讓鄖陽和江陵安寧,讓他的家人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