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平靜地回應馮保,也是對朱翊鈞和李太後說話:“真話假話,現在還未知。他第一次說假話,第二次就敢保證是真話?”
朱翊鈞和李太後聽出來了,張居正是在為高拱辯護,不禁皺起眉頭。張居正何等聰明,馬上發現了二人的情緒變化,提出已思考多時的方法:“其實有個辦法,可查出真相,把他交給錦衣衛和都察院。”
朱翊鈞冷起臉:“張先生,馮公公已審完,何必再麻煩呢?我看明天就派人去高拱家,把他全家捉來!”
“皇上!”李太後提高了音量,“就聽張先生的。”
朱翊鈞垂下頭,母親的話就是他的聖旨,是天的意誌,他不敢違抗。在他的字典裏,連“違抗”一詞都沒有。
張居正謝了聖恩,出來回到轎子裏,對遊七說:“回去,走快點!”
一回到家,張居正直奔書房,鋪開紙,把在轎中醞釀的話如水銀瀉地般地寫了下來,讓遊七送給了馮保。馮保不必展開信,就知道張居正肯定沒有好話。果然,張居正在信中義憤填膺地說:“有多大的仇恨,竟然使你做出如此事!如果今天我不攔著,後果有多嚴重你可知道!高拱一人死掉不要緊,天下人豈是瞎子和聾子,他們必會對你我群起而攻!你倒無所謂,躲在深宮,我呢!我不在乎流言蜚語,我在乎的是政治事業夭折。皇上年幼,萬一有巨變,你擔當得起嗎!”
馮保看完信已是滿頭大汗,他對心腹徐爵說:“這事是我欠考慮,把張先生給裝進來了。”
徐爵說:“沒那麼嚴重吧。”
馮保無力地搖頭道:“你不知道政治的厲害,張先生麻煩了。”
張居正在第二天就遇到了麻煩,王吉事件像風一般被傳開,京官們嘩然。有人立即跳出來說:“這明顯是馮保和張居正勾結製造的案子,要把高公置於死地。”
有人就傷心欲絕地添油加醋:“張居正已擠走了高拱,為何還要趕盡殺絕,連禽獸都不如!”
有人剛表示懷疑,便立即遭到駁斥:“你就是白癡,按曆史故事推,也能推出此事是張居正所為。嚴嵩擠走夏言後便殺了他;徐階擠走嚴嵩後就殺了嚴世蕃;高拱要把徐階一家置之死地。現在高拱能逃出這個定律?!”
在議論紛紛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楊博。楊博知道,這是眾人的托付。如今朝中,隻有他威望最高,也隻有他和張居正能說上話,可保高拱不死。楊博決心勇擔重任。
葛守禮站起來說:“我陪你去。”
楊博激動地點了點頭,兩台轎子抬到了張居正家那條胡同。按當時不成文的禮節,兩人就在胡同口下了轎子,騎上馬,敲開了張居正家的大門。
張居正的憤怒
楊博和葛守禮一進張府大門,馬上有人把他們引到張居正的書房。張居正正襟危坐在書房中,仿佛一直在等待二人。楊博意識到,張居正已有準備,所以很快就進了正題。
楊博說:“東廠是最無良知的,他們是想牽連無辜之人。我願以身家性命保證,高公是無辜的。”
葛守禮接話道:“我也願以全家百口性命擔保高拱是無辜的。”
張居正的確有準備,可他想不到平生所欽佩的人,竟然誤解自己,竟然會把這件事扣到自己頭上。他沉默了一會兒,猛地爆發道:“你二人以為王吉事件是我主使的?”
葛守禮一見張居正臉色大變,馬上不出聲。楊博鼓著勇氣道:“不是,但隻有您,此時才有回天之力,拯救高公。”
張居正緩和了下口氣:“別人非議我,我無所謂。你二人如果也有這樣的心思,我很傷心。這件事發生後不久,我就知道了。我特意囑咐馮保,別四處牽扯。想不到馮保……”說到這裏,張居正停了下來,在二人麵前提“馮保”,總感覺不對勁。
楊博理解了張居正的顧慮,接過話頭說:“馮保做錯事,還希望張閣老能矯正。不瞞您說,官員們在外麵議論紛紛。”
張居正的氣又起來了,先怨恨馮保做事不用腦子,再厭惡那群窮嚼蛆的官員。他總說自己不懼人言,可吐沫星子能淹死人、流言殺人這些格言總讓人心裏不舒服。
“我已布置了,”他在椅子上向後一仰,百無聊賴,“水落自然石出,請兩位回去等待。記住兩件事:第一,高公是我此生中最敬重的人之一;第二,告訴那些嚼舌頭的官員,多做實事少胡說!”
兩人知趣地站起來,匆匆離開。
張居正剛走出書房,遊七急慌慌地來了,說:“吳百朋要見您。”
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麼?張居正滿臉狐疑。
遊七心有靈犀:“還不是王吉的事。”
張居正想了想,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