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冥思苦想時,馮保問道:“張先生對這件事怎麼看?”
“怎麼看?”張居正思考了一會兒,“這要看從什麼角度看。”
馮保一震:“哦?”
張居正向馮保吐露心跡:“馮公公,你我都知,此人必不是戚繼光派來的。他誣陷戚繼光不是最終目的,最終目的可能和你我有關。”
馮保失聲:“什麼意思?”
“自先皇去世,主少國疑,你我二人分掌內外廷,難免引起別人嫉妒憎恨。我常提醒公公做事要謹慎,萬不可在此時被人捉了把柄,就是此意。此人恐怕是那群反對我們的人所指使的。”
馮保跳了起來,咬牙切齒道:“高拱!”
張居正連忙說道:“馮公公不要這樣想,高公恐怕沒有這個心思。”
馮保在原地打轉:“請教張先生,此事該如何處理?”
張居正沉思一會兒,緩緩說道:“如果輕易放過,顯得我們太軟弱……”
馮保把右拳砸到左掌上,惡狠狠地說:“那我就挖出背後的陰險小人來!”
馮保告辭後,張居正右眼皮直跳,他總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月光初上時,遊七像被狼追一樣衝進他的書房,氣喘籲籲地說道:“大事不好,王吉又招供了。”
張居正沒有反應過來,訓斥遊七:“什麼王吉?”
遊七定了定神,說道:“就是那個王大臣,翻供了。他說自己叫王吉,是受高拱主使來京城刺殺皇上的。”
張居正從椅上一跳而起,驚慌失措:“什麼?馮保胡鬧!”
遊七還有更不好的消息:“馮公公已把審訊報告交給了皇上。”
張居正又一屁股坐回椅子裏,臉色很難看。
他固然恨高拱,恨高拱當初在內閣的囂張跋扈,可高拱既已離開,仇恨就煙消雲散,他從未想過要把高拱趕盡殺絕。想不到,馮保卻還銘記高拱,更想不到,馮保會借此向高拱複仇。
張居正馬上感覺情勢嚴重了,如果此事做成,官員們會毫不客氣地想,這是他張居正在報複高拱。到那時,真的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一想到這裏,他就頭皮發麻,命令遊七:“備轎,去皇宮!”
無法息事寧人
朱翊鈞正準備派人去請張居正,張居正已匆匆而來。跪拜完畢,他發現朱翊鈞的臉很難看,李太後坐在那裏冷若冰霜。馮保站在一旁,滿臉的紅光。他暗暗歎息,知道事情挽回的餘地已所剩無幾,然而他還是想試一試。
李太後先發話,如同一座石雕發出人聲:“張先生,當初高拱去職,是皇恩浩蕩,要他使用驛站。這也是我和皇上看在您的麵上。先皇待高拱可是恩重如山,想不到他狼心狗肺,做出這等事來。張先生,你說他的良知都讓狗吃了嗎?”
張居正正思考如何回李太後的話,朱翊鈞已急不可耐地發話:“他高拱就沒把咱們放在眼裏。到了今天還賊心不死,應該滿門抄斬!”
張居正吃了一驚,同時去看馮保。馮保努力躲著他的目光,躲來避去,還是被張居正捉住了。張居正看準了馮保,卻對朱翊鈞說話:“皇上可得到確鑿證據是高拱指使嗎?”
這種態度很不敬,但朱翊鈞沒有感覺到,他全部心思都在對高拱的憤怒上。聽到張居正這樣問,他轉向馮保:“你說!”
馮保終於有機會躲開張居正犀利的目光,報告案情:“王吉已招供,是高拱主使,高拱靠他的力量在京城中布置,一直布置到了皇宮。”
張居正冷冷地看著馮保。馮保哆嗦起來:“王吉臨行前,高拱送給一件蟒褂、一柄三尺寶劍,現都在東廠。”
李太後哼道:“倒是不惜成本!”
這句話如同強心劑,鼓舞了馮保:“是啊,那柄寶劍據鑒定,是玄鐵所製,柄上還鑲著一顆貓眼玉珠。那件蟒褂,在黑市能賣到幾百兩銀子呢。”
朱翊鈞暴躁地喊起來:“大伴,說正經的!”
馮保“是”了一聲,繼續說道:“據王吉交代,高拱自回老家後就招收豪傑,隻是找不到合適人選,不然,早就派人來刺殺皇上了。”
朱翊鈞雙手顫抖,嘴唇發紫,像是要背過氣去,正要說什麼。張居正再也受不了馮保的胡說八道了,向朱翊鈞鞠躬道:“皇上,這件事有疑點,請皇上三思。”
朱翊鈞氣呼呼的:“什麼疑點?”
張居正道:“千裏迢迢入京,穿著蟒褂,帶著寶劍,豈不是很惹眼?世上哪有這樣的傻瓜?”說完這段話,他看向馮保,“馮公公第一次審訊此人時,他自稱叫王大臣,說是戚繼光派來的。才半天時間,又說自己叫王吉,是高拱派來的。顯然,此人是狡詐陰險之徒,栽贓陷害戚繼光和高拱。”
朱翊鈞狐疑地看著馮保,馮保急忙說:“是有這麼回事,當時我不信是戚繼光派來的,所以一用刑,他就說了真話。”